侯爺長命又百睡 第10頁

她幾乎就要沖動點頭了,可忽然想起家中幼妹稚弟,還有如今拉雜紊亂的一攤事,眸光微黯,暗自一聲嘆息小女有機會能報答恩公,本乃幸事,只是弟妹尚小,離家不得燕奴濃眉一皺,心下有些不悅。

自家侯爺清雅如風,看起來像是對什麼都了如指掌間,也像是對什麼都渾不在意,可燕奴是自幼護守侍奉主子長大的武奴,又怎麼會不知道那是主子因著病毒纏身,對這塵世種種不願生起半點留戀之情。

可難得主子對她留了心,燕奴都想連夜把人打包送到主子榻上了,如今只是要她進府做庖丁,以慰主子口月復之欲,她竟還推三阻四?

「鄧小娘子的意思是,不願服侍家主了?」燕奴冷冷地道。

鄧箴剎那間感覺到一陣殺意撲面而來,她心一緊,臉色有些發白。

她毫不懷疑面前這個高大冷悍的男人能立時令自己命喪當場……

「好,好得很,但願鄧小娘子不會後悔。」燕奴虎眸寒冽如冰地瞥了她一眼,一聲冷笑,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她情急之下沖口喚道,粗嗄難听的嗓音劃破了清冷長空。

「你,」燕奴回頭,虎眸警戒地眯起,危險地緩緩開口,「竟是裝啞?」

鄧箴惶懼又愧疚地囁嚅了一會子,才澀聲解釋道︰「小女並非有意裝聾作啞,蒙騙貴人,而是曾中了拐子啞藥,至今喉嗓粗如破鑼,自然不敢污了恩公之耳。」

燕奴心念一動,如出匣利劍的殺性目光微斂,「你方才還有何話說?」

「小女並非不願報恩,不願以淺薄手藝侍奉恩公案前,」她眼神澄澈明亮而真摯,卻隱帶郁色。「只確實……離不得家;不若如此吧,小女尚能做些可口餌食,您可每隔一日命人前來相取嗎?」

燕奴皺起濃眉,不入府,那對自家侯爺而言還有什麼意趣?

「小女自願報答恩公,貴府不用付半分銀錢的!」她急了,生恐砸了這個報恩的好機會。

燕奴一時氣結——難道堂堂鎮遠侯府還會白佔她一個小娘子的便宜嗎?

「月俸二兩銀,我會命人送來大夫開出的忌諱之物,你切記莫犯了禁忌。」燕奴挑眉直視著她,「食材收拾得干淨一些,別胡亂使什麼心眼子,府中自有專人驗毒,若你生了壞心,在里頭放了什麼不該放的東西,當心你的項上人頭。」

鄧箴心一顫,隨即一陣心悶難受起來,咬牙道︰「小女不是那樣的人。」

「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燕奴淡淡地警告。「另外,家主的身子亦得湯水滋補,你每逢七日就得入府中親自烹熬一回,若是能令家主多喝上那麼半盅,便賞十兩白銀。」

無論如何,燕奴就是坑蒙拐騙搶,使盡鎊種下流手段也要把這鄧小娘子送到主子面前,只要能博得主子片刻歡愉,就值了!

十兩白銀?

她心激動震顫地怦怦跳了起來,腦中竄過十兩銀能夠給弟妹們吃多少好吃的,還有添置暖些、好些的衣衫,弟弟們還能去學堂讀書……

她覺得自己就像在做夢一樣。

燕奴見她暈暈呆呆的模樣,胸口一堵,不禁有些心中矛盾——難道他當真要幫主子找個這麼眼皮子輕的女人嗎?

「不、不用十兩銀,太多了,小女受之有愧。」鄧箴勉強收束心神,極力恢復鎮定,「若是恩公他真的吃得好,也是小女的福氣。」

燕奴審視著她片刻,眸底幽光莫測高深。

但願,這鄧氏女不致叫人失望。

「還有一事,」她遲疑了一下,秀目歉然而忐忑。「可否請您暫且莫告訴恩公他,我、我能說話?」

燕奴眯起了眼。

「我這嗓子……」她神情黯然,「自己听來都刮耳難听之至。」

燕奴高高挑起了一邊濃眉,面露思索。「好,我可以答應你。」

說不定主子當初便是對她因憐生喜,不听她這一口破鑼嗓子,反倒還好些。

「多謝您。」她聞言心一松快,嫣然一笑,滿眼感激。「啊,對了,我昨兒磨了些黃豆汁子,加鹽鹵凝出了幾方黎祁(豆腐),雖然不是什麼貴物,可吃著是極好的,您能幫我拿一些給恩公嗎?」

「嗯。」燕奴眉間掠過一絲滿意。

見鄧箴腳步輕快歡悅地奔進屋里,不一會兒就用荷葉和草繩折拎了方物事而來,燕奴眉頭又悄悄擰上了。

這鄧家,未免也太窮了,竟連個食盒也無?

不過燕奴還是按捺嫌惡,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方黎祁。

「記著,恩公若是這麼吃著嫌味兒淡,便請府上庖丁磨少許姜,滴點子桔汁,沾著品嘗分外鮮香滑口的。」她熱切地道。

燕奴瞥了她一眼,點點頭,腳尖一動,高大身影倏然消失在她眼前。

鄧箴頓時傻眼了。

——當天夜里,鎮遠侯府精致的六熱六涼菜中,果然是這道雪白中透著淡淡橘色清香的姜桔黎祁,讓默青衣多動了兩筷子。

「這道很好,」夕食前才飲下一大碗苦藥汁的默青衣,眉頭終于舒展開來,清眸隱約有絲愉悅。「賞三匹綾布與庖丁。」

「諾。」一旁服侍的代叔接收到不遠處護衛的燕奴拋來的示意眼神,硬著頭皮道︰「侯爺,不過這道黎祁是鄧小娘子獻上的,是不是——該賞?」

「鄧小娘子?」

「上回制腌菜的那位鄧小娘子。」

默青衣腦中躍現了那個荊釵布裙、人淡如菊的清秀女子,心下悸動,耳際竟不自覺地悄悄紅了。

「知道了,」他低道,「那,便賞吧。」

等等,那鄧小娘子不是遠在蕎村,如何進獻黎祁入府?

——燕奴。

默青衣仿佛被窺見了不可說的隱密心思,清俊臉龐涌現了難得一見的羞窘惱色,冷冷地狠瞪了守在亭外的燕奴一眼。

燕奴高大身軀一僵,隨即佯裝抬頭四處巡視張望……嗯,今晚沒刺客呢!

安定伯府一錦繡燦爛跨院中,身著錦袍風流蘊藉的李羿喝著酒,正听著手下躬身對自己稟報的盯梢內容,嘴角不禁上揚了起來。

「有意思。」李羿擲下酒盞,眼眸燦燦發亮,「我那病秧子好表兄素來一副宛若仙人不近的姿態,原來骨子里也是個貪花的,不過眼神忒差,還真看上了那個卑賤的貧女。你們去,把那貧女給本少爺帶進府來!」

手下一凜,面有懼色地道︰「回二爺,那日跟去盯梢侯爺行蹤的五十人,僅逃了一人回來,侯爺麾下的燕奴大人說了,若是再有下回,就算是安定伯府的人,也當……當人頭奉還……」

默侯爺若非看在府內老祖宗的情面上,又怎麼可能處處忍讓至此?

天下皆知,鎮遠侯默青衣清俊映麗、毒病纏身,看似風中殘燭,卻心思縝密、手段狠辣,早年受命鎮壓叛亂藩王,不過短短十日,布兵陣,掘山道、引猛獸,大敗十萬敵軍,押著五萬戰俘浩浩蕩蕩凱旋而歸。

那一戰,白衣翩翩的默侯爺宛如玉面殺神,俊美臉龐微笑著,于聖駕親迎至城門的那一刻,翻身下馬,親自將藩王的頭顱頂冠獻與笑得合不攏嘴的皇帝,朗聲稟道——「臣青衣,幸不辱命。」

那一幕,至今猶深深為人崇拜贊詠。

偏生李羿絲毫不看在眼里,皆因他自幼看慣了默青衣對伯府上下的溫和有禮,隱忍容讓,這個在外頭人人敬畏的鎮遠侯,也不過是他們安定伯府一門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親戚罷了。

況且……默青衣欠了他們李家的,這輩子就該被李家人生生踩在腳下!

「我是伯府的二爺,他的二表弟,就是和他看上同一個貧女,想納進府里來做妾,難道他還能跟我相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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