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小娘子 第2頁

突然間,下雨了。

「啊!誰潑我水?」好涼、好冷!

「您清醒了嗎?」一道清柔的嗓音在蘇東承頭頂上響起。

「是你潑我水?」他努力地想把眼楮睜開,可是看到的仍是一片模糊。

蘇東承全身濕透了,他遲鈍的想爬起,卻仍坐在酒坊門口的階梯上,濕淋淋的頭發不斷往下滴水,狼狽得叫人不忍目睹。

「酒醒了嗎?要不要再加一桶水?」她已經很努力地想把這個家撐起來,不希望有人拖後腿。

「你敢——」蘇東承發怒。

「您看我敢不敢。」水桶再度注滿水。

「我是你老子!」他大吼。

蘇明月直接把水往地下一潑,濺了她父親一身。「看來你還沒有太醉,自個兒起來吧!別丟人現眼。」

「你……」一瞧見酷似妻子的面容,蘇東承身子一縮,四肢不協調的爬起來,搖搖晃晃得像鐘擺,就是站不直。

「回家。」她不是娘,不會縱著他。

娘因為父親的自暴自棄而吃盡苦頭,連人都累出病了還為父親著想,認為他只是一時受到打擊而頹喪,遲早有一天會東山再起。

可惜娘等不到那一天,她死時都在為爹操心,抱憾而終。

包糟的是,娘的死沒有打醒爹的失志,反而讓他更沉浸在令人腦子發脹發暈的酒里,他醒時就要喝酒,醉了更是酒不離手,彷佛酒瓶子是他祖宗,得日日夜夜抱著才安心。

「走不動。」打了個酒嗝,他才站起來的歪斜身子就往路邊的老槐樹一靠,眼一閉像快要睡去。

「走不動也得走,難道您要睡在街頭?」放下水桶,蘇明月走近,心有不舍的看著父親臉上的皺紋。

她爹才四十出頭,容貌卻有如六旬老者,一次的經商失敗打得他潰不成軍,失去往日的意氣風發。

當兒女的當然會心疼,當年她爹在鳳陽鎮上何等風光,無人不知、無人不識,可說是鎮上首富,蘇氏祖祠和蘇家學堂還是他拿銀子出來興建的,名聲如日中天。

也就是他為地方上做了不少好事,因此他落魄回鎮後並未受到太多的排斥,即使他性情大變、整天爛醉如泥,鄉親們也會看在他以往的作為上睜一眼、閉一眼的未加苛責,由著他胡鬧、泡在酒壇子里。

「你扶我……」喝醉的蘇東承像個孩子,任性又不講理,無理取鬧,女兒不扶他就不邁步。

看他醉得站不住,面色一冷的蘇明月上前攙扶。「爹,少喝點,喝多了傷身。」

「不、不喝我……傷心呀!偌大的家產一夕成空,我……嗚嗚……爹原本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給你……令人眼紅的嫁妝……沒了、全沒了……」白花花的銀子打了水漂,他怎麼就昏了頭,相信朋友的慫恿,一口氣灑下重金想撈個夠本?

貪呀!他被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貪心給害慘了,一心往死胡同里面鑽,這才落得血本無歸。

不到山窮水盡不知道死心,為了大賺一筆反而落得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他不僅賠光了老本還欠下不少債,典屋賣地才勉強還清,最後連婢僕也養不起全遣散回家。

他蘇東承就是個沒用的男人,養不活老婆還連累兒女受苦,要是他還家產滿屋,那個殺千刀的人家敢說他女兒克夫嗎?兒子一病死就連夜將人送回來,一點情面也不留,還到處放話抹黑他女兒,讓人無立足之地。

蘇東承心里的怨恨和不甘無處訴說,只能拿起酒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喝醉了一了百了,什麼也不必煩心。

「爹,別哭了,您哭得像牛嚎,難听死了。」蘇明月一開口沒半句安慰,同樣的情形周而復始,她都有些膩味了。

不是她不孝,而是她爹一醉了便醉話連篇,老提起他以前賺了多少錢,銀子多到能鋪地,他手指縫漏出一點就能養活一家五口大半年,連片的土地都是他老蘇家的。

可是賺錢容易守財難,蘇明月也以為會富貴一生,但是自從他們一家搬遷外地做生意後,似乎被倒楣鬼纏身一般,一件件不如意的事接二連三發生,讓蘇家由盛轉衰,諸事不吉。

「你……你敢說我哭得像牛嚎?你太不孝了,我打……教訓你……」

蘇東承舉起手,想打讓他下不了台的女兒,可她棉里帶針的眼神一橫,他頓時心虛地把手放下,聲音越來越小。

「行行好吧!爹,我帶您回家,人家訂了一幅繡品我還沒繡完,您別害我交不了。」為了生計,不論什麼繡品她都接,只為多存些銀子好好過日子。

快二十歲的蘇明月對自身婚事一點也不感興趣,甚至不嫁也行,被休不是她的錯,對「下堂婦」三個字更不放在心上,只是世態炎涼,女子要出頭天太難了,如同登天。

一個整日醉醺醺的父親、一名正在學堂的幼弟,她放不下,唯有自己奮起,才能成為他們頭頂的一片天,護住兩人。

「繡什麼繡品,要不是你爹我生意沒做成,你……你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娘,都是爹不好,沒守住家業,害你要拋頭露面接繡活……」一說起如今的家道中落,蘇東承又嗚嗚地掩面痛哭,好似死了爹娘一般。

「以前的事還提它做什麼?你自個兒使點勁,我扶不動你。」死沉死沉地,她爹可不輕。

發酒瘋的人很難控制,攙扶著父親的蘇明月力氣不大,蘇東承又時哭時笑的揮動手臂,她也連帶著被扯來扯去,父女倆在街上走路的模樣是歪來扭去的,好幾回差點撞到路人。

「月兒、月兒,我們的銀子到哪里去了?你娘呢!叫她炒個鱔魚給我配酒。對了,我的酒,我要喝酒……快買三斤白干來,我和你許伯伯、張伯伯喝酒,一起賺大錢……」

許伯伯、張伯伯便是蘇東承搬到外地認識的朋友,也有一定的交情,在商場上往來密切,不時湊在一塊喝兩口老酒,酒興一來還幾乎要定下口頭婚約,為兒女牽紅線。

也就是這兩人提議要合伙做買賣,一人出多少錢來入股,合三人之力干票大的,日後享用不盡。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五大船的貨物因風浪而翻覆,一船也沒回來,而這些貨物早收了訂金,因此不但沒了買貨的銀兩還要倒賠一大筆巨額賠償金。

知道要賠銀子,許、張兩戶人家連夜潛逃出城,攜家帶眷,連同家中貴重物品和家什差不多搬空,兩人又將宅子和名下土地全抵給放利錢的,拿了錢走人,一去不回。

這讓想找他們商討的蘇東承完全傻眼,面對人去樓空的錯愕,他既不信又難過,難以接受朋友的背信棄義。

沒想逃避的他一人扛下所有的債務,賣光能賣的一切償清背負的債,遺婢賣僕、千金散盡,一家四口擠在妻子置下的小繡坊後面的小院子里,有口井、砌口灶,過起手頭緊張的日子。

「許伯伯、張伯伯走了,沒人陪你喝酒了……」那兩人太狼心狗肺,知道出事居然一走了之,丟下爛攤子讓她爹收拾。

提到兩人,她不禁想起日前一位自稱父親舊友的中年男人頻頻來打探父親當初合伙做生意的事,這才察覺出一絲有異,五艘船同時翻覆的可能性太小,為什麼大家查也不查就信了,還追著向她家要債?

蘇明月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為什麼三人合伙的買賣,卻只由她父親一人出面呢?除了攬下不少訂單先行收取訂金,還平分給另外兩人,說好余款等貨到收款後再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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