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點姜湯別逞強,咱們的日子還過得去,少做些傷眼的針線,累了就休息……」妻子積勞成疾去了,他不希望女兒也跟妻子一樣勞累,為了想多賺點銀兩而病倒。
「爹,您又喝酒了?」蘇明月聞到酒味。
蘇東承心虛地連忙把手中的酒壺往身後藏,「我沒喝多少,就兩、兩口而已……」
「你哪來的酒,我不是斷了你的銀子,還和酒鋪子說好了不賣你酒,我不付錢,你怎麼還有酒喝?」誰這般不信邪,以為她說笑不會不結帳。
「別、別人送的,不、不用錢……」他一心急就口吃,說話不順暢。
「拿來。」她手心向上。
「拿什麼?」他沒錢。
「酒。」
一說到他「命」,蘇東承立即心慌不已。「沒有。」
「爹,就在你身後,要我動手搶嗎?」和父莫若女,他眼珠一動她就能將他看透。
「不行、不行,那是女婿給我打的白干,你不能搶!」他將酒護在胸前,兩手使勁抱著。
「女婿?」蘇明月嘴角一挑,面露不善。
「不是女婿、不是女婿,是衛家小子,他說他以前做了不少錯事,深感抱歉,可是時光無法回頭,所以買壺酒給我賠罪。」誰沒個年少時意氣用事,知錯能改就好了,何必老是記掛過去,世無完人,哪個沒犯過錯?敢夸口沒有那都是騙人的。
蘇明月水眸一漾,「你不是說他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全身上下連骨頭都壞透了,還叫我別和他靠的太近,省的被他那身壞氣給玷污了?」
「哎呀!此一時彼一時嘛,老衛的兒子壞到哪去?他和他爹一樣都是好的,我誤會他了。」好孩子、好孩子,明理懂事又善解人意,對長輩的照顧無微不至。
「爹,您也爭氣點,給您酒就改口,您老的臉皮要不要呀!」真該拿面鏡子給他瞅瞅,又厚了一指面皮。
「誰、誰說給我酒就不算事了?我是看在他為我們討回祖產的分上,這才不和他計較太多。」他恩怨分明,不佔小輩的便宜。
蘇家在外地的家產的確賠光了,兩袖清風,是蘇夫人典當了自己和女兒的首飾才湊了幾百兩開了間繡坊讓一家人在外地過活。
經商失敗的蘇東承太失意了,沒有再搏一搏的氣力,他覺得自己老了,也怕再失敗,更是完全忘了蘇家在鳳陽鎮還有間起家的米鋪,以及鎮外約五十畝大的祖地。
那天衛海天扛了一頭鹿來,兩人為了「退婚」一事又起口角,蘇東承單方面的罵著他,還動起手來,當小輩的皮厚,只得受著,打人打得手抽筋的蘇東承見狀氣到差點閉氣,哭著說自己不成才,敗光了祖業,死後沒臉見列祖列宗。
這時衛海天開口了,狐疑地說起河灘旁那塊地不就是蘇家的?蘇家祠堂還在,逢年過節似乎還有人祭拜。
蘇東承一听,傻了,拖著衛海天去看蘇家的祖地。
丙真地還在,還種上了糧食,他在祠堂內的神桌下打開只有家主才知道的暗櫃,里面有米鋪的房契和祖地地契。
他當年舉家離開鳳陽鎮之後就將鋪子和田地交給兩名小避事打理,起先兩人還會送銀子來,後來越送越少,少到如同雞肋,蘇東承索性讓他們別送了,誰讓他當時談成一筆買賣就能買下十倍大的祖地,那點小錢他看不上眼。
不料沒多久,蘇家倒了,小避事也牆倒眾人倒,對東家的死活不理不睬,動起將店鋪田地佔為己有的私心。
蘇東承隨即上門討要祖產和米鋪,兩人不僅不還還想把老主子打出去,硬稱那是他們的,與蘇家無關。
這時衛海天挺身而出,把兩人揍了一頓,還要他們把這些年米鋪的收入和地租吐出來,還地、還鋪子,衙門內有鋪子、田地持有人的存檔,一查便知分曉。
不想坐牢又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兩名小避事兩眼淚汪汪,秋收的麥子還在地里,也只能全給了蘇東承,再賠一百兩,米鋪也有存貨,也都是蘇東承的,另外還得三百兩銀子賠償。
有田又有鋪子,怕蘇東承一高興就拿出銀子顯擺,得知詳情的蘇明月決定幫他收起來,連同田契、地契、房契。
蘇東承傻眼了,要衛海天幫他搶……呢,拿回來。
衛海天兩手一擺,只說︰「月牙兒凶,我怕她。」
此事不了了之。
因為這件事,兩個無緣的翁婿反而感情好起來,尤其衛海天每每拎來野味時,總不忘捎帶一壺酒,把蘇東承樂得忘了前仇舊恨,一盤小魚干、一碟豬頭肉,兩人就對飲起來了。
喝酒建立男人的交情,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原本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如今是干一杯、兩角菱,你一口、我一口,江水淘淘向東流,你我一塊兒喝酒賽神仙……
「爹呀,您真好收買。」蘇明月看著親爹抱著的酒壺,螓首一搖,眼神失望地嘆了口氣。
瞧見女兒無聲的譴責,蘇東承有些慌亂。「月兒呀!就一壺酒而已,爹不會忘了他對你做過的事,不過得饒人處且饒人,衛小子也沒那麼壞,他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
「那他現在知道了嗎?」前不久還氣沖沖拿刀要砍人,這會兒倒是倒戈了,為人說起好「啊?」他目露茫然。
「爹,知人知面不知心,能從邊關全須全尾活著回來的男人還是您認識的衛家小子嗎?投其所好,誰曉得他要的是什麼?您被騙過一次,不要再被騙了……」她想起蘇家被騙光的家產,心里微郁。
「什麼被騙過一次,爹幾時……」蘇東承還不曉得沉船的事是別人設下的圈套,一步步引他踏入。
「蘇大娘子,那件事你考慮的如何?」
門沒關,一道灰撲撲的身影自行闖入,半是滄桑半是憂心的面容平添幾條細紋,略微沙啞的聲音中有些急迫。
「喬叔,你怎麼又來了?」事趕事的蘇明月撫額申吟,訝異事情全湊在一塊了,讓人為為難。
「喬叔?」他們蘇家的親戚?
看見父親一臉疑惑,蘇明月真心笑不出來。「爹,一會兒再跟您解釋,喬叔,你等一下,我給你端茶。」
「「又」是什麼意思,他不是第一次找你?」蘇東承面有疑色的看向沒見過的客人。
「蘇大娘子,你何不直接向令尊說個分明?」心中坦蕩蕩好過瞞在鼓里,昏庸過日?
兩個同輩人同時發聲,顧此失彼的蘇明月苦笑著,她自己都厘不清頭緒,哪能給予答覆?
可是眼前納悶和心急兩張臉,她無法置之不理,也許說開了會是一番新局面,也讓父親多點責任感。
「爹,您坐好,有件事應該讓您知曉,您……呃,還是先喝口酒吧,今天特別通融。」
唉,真不知從何說起……
「月兒,爹不喝,你快說!」看了看懷中的酒,想喝又忍住的蘇東承緊張的吞咽。
他不喝,她都想喝了,一醉解千愁。「喬叔,你也坐,別站著,先喝口茶咱們慢慢聊……」
第五章 受害者同盟(1)
「什麼?」
丙真如蘇明月所料,一听完來龍去脈,難以置信的蘇東承兩眼睜大、面色發白、急喘不已,呼吸一下子上不來,差點翻白眼昏厥在地,他兩手捉著桌沿才不致往下滑落。
嗜酒如命的他震驚地連愛喝的酒也顧不得了,任著酒壇滑落,摔碎在地,頓時酒香四溢。
可是他哪還記得他的酒呀!長年泡在酒里的腦袋像是被晴天驚雷一劈,轟隆隆的清醒了,不再一團漿糊。
不清醒不行呀!這件事太讓人心寒了,他都不知道該相信還是先嘲弄自己一番,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虧他還是在商場中打滾多年的老人,居然會在陰溝里翻船,犯了最淺顯,而且不應該犯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