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笑,低頭看向冒著火花的杏眼。「我沒告訴你我的身分,是因為我有皇命在身,不宜透露太多。」
此處是他的別院,自然可以對她透露一些。
「大將軍,位高權重。」她嘲諷。
「位高可以,但別說權重,再英明的皇帝都會有此顧忌。」不怕臣子不忠,就怕功高蓋主,為帝不容。
臣子謀反,誅之便是,但忠臣為國舍生、為民輕義,為君者殺或不殺?
殺了,天下人唾棄,不殺,惶惶不安,怕被取而代之。
「所以你在做的事和我有關?」她猜測。要不他怎會和她走得近,不先完成皇上交代的事?
「也是,也不是。」只是踫巧有所勾連。
「少打馬虎眼,又糊弄我。也是、也不是是什麼意思,和我有關連?」她皺起鼻,不太想扯進朝廷的事。
「不是和你有關,是和你正在追的那件事有些牽連。」有因才有果,企圖資助敵國才衍生銀錢的騙取。
銀子不會平空出現,得有出處,而無數的富戶正在招手,心有圖謀的人為何不藉此斂財,越貪越好操控,隨便丟個魚餌就飛快的吞餌,別人的勸阻當馬耳東風,是來阻止發財的壞人。
「許伯伯他們……」
「楊大成。」衛海天直接打斷。
她略帶不滿的揚目一睇。「你不用一再提醒,我也曉得他不姓許,可是在我家沒出事前,他對我們一直很好,像爹失散的親手足,逢年過節不忘送禮,也看不出有一絲壞心眼,我娘的老毛病犯了也是他千里迢迢送藥來,我們一家都很感激……」
餅往的溫情讓她忘了這些都是別有目的?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蘇家不就被這所謂親如兄弟的「許伯伯」騙得傾家蕩產?
「他敵國奸細。」他一句話止住了她的千言萬語。
「嗄?」敵國奸細?
蘇明月腦中一片空白,難以相信所听見的事。
「雖然還不是很確定,他娘的確是漢人,姓楊,他從母姓,但他爹應該是薩滿勇士,早年兩國交戰被擄走不少婦女,他娘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楊大成容貌偏像天朝人,因此未被懷疑其身分,長年待在母族的土地從事騙財的行動,助其薩滿國的父親起事。
「什麼,許……楊大成他是敵國的……」居然是這樣的身世,太讓人驚訝了。
「那天我叫你別回頭你偏要看一眼,楊大成身邊那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便是薩滿國二王子阿拉漢,上回兩國的交戰正是由他領軍,足足打了三年。」可說是慘勝,填了不少人命進去。
雙方互有傷亡,但薩滿勇士是天生的戰士,他們很能打,以一敵五不在話下,用人海戰術勉強一戰。
我朝的軍隊太弱,對方太強,若非在人數上取勝,只怕早已兵敗如山倒,被長驅直入。
如今好不容易打贏,因此絕對不能任其死灰復燃、卷土重來,否則我朝江山危癸!社百姓陷入重重馬蹄的踐踏下。
「對,因此我打算和你喬裝成一對商人夫婦,以賣繡品為由做為掩護,再出他們殘余的藏身所,一網打盡。」為防萬一,絕不能漏逃一人,幾條伏線得連根拔起,再無串聯。
「難道沒人認出你的將軍身分?」他更好辨認吧!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滿朝文武百官總有相識。
「所以才要更小心謹慎,掩人耳目,不過我常以鐵甲戰袍現身朝堂,又慣帶蝠形面具,因而認得我原本面目的人並不多。」故而皇上將此事交付于他,要他便宜行事。
可笑的是他月兌下盔甲,換上一般尋常衣物,他回自個兒的將軍府居然被打出來,他的親弟弟說他不是衛海天,是假冒的賊人,叫他哪里來滾哪里去,休得冒犯。
之後他很少回將軍府,回去了反而像是外人,格格不入,他爹還好,以他為榮、處處關心,娘卻是偏心眼的,要他把浴血得來的將軍位讓給衛海風,說弟弟沒本事當不了官,做哥哥的要讓弟弟才公平。
呵呵!鮑平?朝廷的官是皇上賜的,能像糖塊一樣讓來讓去不成?娘的想法太天真,也太傷人。
「非要扮成夫妻嗎?不能以兄妹稱呼?」蘇明月不想騙人,她認為為人處事都要光明正大。
衛海天似笑非笑的凝望她,眼若深潭。「我都把心剖給你看了,你還想逃避嗎?」
「我……」她眼神閃爍,不敢與他對看。
「月牙兒,相信我,這一次我不會把你扔下,不論我走到哪里都要拉著你,是生是死,你我同行。」九死一生後,他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他想配得起她。
看著他深情雙瞳,蘇明月眼中蒙上一層水霧,她還是會害怕受到傷害,但她願意再信他人生是一場豪賭,不賭一賭怎能甘心。
人生是一場豪賭,不賭一賭怎能甘心。
「你敢負我,我要死你。」她說著狠話。
一片銀杏葉子掉落,兩人同時伸手想去接,大手包著小手,銀杏葉子落在小手手心,像是有情人的心緊緊包住。
第九章 布置院子的用心(2)
秋涼了,轉眼成冬。
下雪了,細細小小的白色雪花。
銀白色的屋頂、銀白色的街道、銀白色的人兒,幾乎是單一的銀白……啊,還有幾把花紙傘,遮著傘下的歸家人。
好在雪只下了一會兒就停了,太陽一出雪便化了,倒是留下一地的泥濘,讓行人難走。
「月牙兒,別玩水。」都幾歲了還這般調皮。
突被喝止,蘇明月面上發燙的訕笑,悄悄收回伸出窗外,接著屋沿滴落雪水的手,水從手心滑落,感覺有點冷。
沒人發現她打了個冷顫,但背向她的男人卻毫無偏差的捉住她接水的手,往前一拉,兩只微涼的手被溫熱的大掌包住,她水女敕的桃腮一點點深紅,有些難為情的揚唇。
但是衛海天還是沒看她,似乎腦後多了一雙眼,盯著她一舉一動,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動作,都落在他眼中,她不必開口他就知道她在做什麼。
「上一次的繡品賣得不錯,依照我們的合約我抽走三成酬金,剩下的七成是你們的,你數數數目對不對,別說我不仗義少給了你。」
胖胖的朱東家拍拍有肉的肚子,呵呵的笑聲十分雄厚,雅間外的人都能听得見。
「朱東家是何許人也,豈會佔我們這點便宜,要是信不過你又怎會交給你全權處理?我娘子的繡技獨樹一格,相信走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第二個。」
好湯不怕眾人嘗,好酒千里聞香來。
「那倒是,蘇大娘子的繡品真是難得一見,我一敞開來看都驚艷了,亂針、平針、挑針處理得恰到好處,一朵牡丹繡得栩栩如生,連葉子的紋路也唯妙唯肖,彷佛一起風就要飄動。」
這是真正懂刺繡的行家,配色上更是無懈可擊。
「沒什麼,只是小小的愛好,我初初拿起針線刺繡時,還有人取笑我那是一朵被牛踩過的牽牛花,明明是朝陽花……」她看了某人一眼,意指他沒眼光。
「朝陽不就是牽牛花,哪有說錯,而且你那是一朵嗎?根本是片,我還是怕你哭才說來哄你的,結果你非要我認錯,說我黍菽不分,看不懂你的刺繡。」衛海天裝著嫌棄,但眼里卻是滿滿的鼓勵和疼惜。
「你本來的眼楮就長歪了,我繡了一只喜鵲你非說這只山雞長得很喜氣,就是尾羽長了些。」她忍不住要抱怨,與不懂剌繡的人對話,那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跟對牛彈琴沒兩樣。
「喜鵲我見過,不是你繡的那樣子,而且沒有那麼長的尾羽,那是山雞,你年紀小繡錯了。」在刺繡上她很有天分,不到一年就繡得有模有樣,「竹報平安」是她繡給他的第一件繡品,就在他的衣袖上,他怕弄髒了老舍不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