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她一愣。
「你流了不少血,又注射了麻醉藥,最好休息一下,別馬上走動。」他理所當然的說著,然後月兌下醫療手套扔進垃圾桶。
「我才不需——」
「你當然需要!」一直留心室內動靜的張媽媽,立刻從外頭沖了進來。「行醫生說得沒錯,你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何況今天太陽那麼大,要是你不小心中暑暈倒怎麼辦?」
「我才沒有那麼虛弱,而且我還有好多工作——」
「停了!都停了!堡作哪里比得上身體重要!」張媽媽大力揮手,也不贊同韋招男立刻下床到處趴趴走。「你若要我瞞著這件事,就乖乖听醫生的話,要不然我就不理你!」
韋招男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向來疼她的張媽媽會站在行大運那邊,甚至拿受傷的事要挾她。
「張媽媽,就說了這只是小傷——」
「醫生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听醫生的話準沒錯啦。」張媽媽才不讓她上訴,一顆心早已被行大運徹底俘虜,還喜孜孜的轉移說話對象。「行醫生,多謝你出手幫忙啦,假日還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捏。」
還「捏」咧,張媽媽該不會是吃錯藥了吧?
韋招男一臉錯愕,就連一旁走進診療室的張柏勛也傻眼了。
「這是應該的。」行大運回以一笑,展現彬彬有禮的好風度。
「總是麻煩你,這是掛號費,請醫生先收下。」張媽媽將早已準備好的一百五十元拿了出來。
「衛生所不收掛號費。」行大運立刻把錢退還回去。「不過說到幫忙,我這個外地人初來乍到,對大埔鄉很不熟,以後還需要鄉民們多多幫忙。」
「唉唷炳哈哈哈!醫生你好客氣喔,應該是我們需要你照顧啦,以前的醫生都待不久,現在好不容易等到你來,我們都很感謝你捏!」見行大運如此禮貌,張媽媽笑得花枝亂顫,對他的印象更是滿分,話匣子一開就再也停不下來,壓根兒忘了兒子和韋招男還在一旁等著。
她的話題從感謝到關心,然後再從關心到八卦,舉凡歐巴桑感興趣的話題全都問了,只差沒把行家的祖宗十八代也問候一遍。
韋招男一開始還豎著耳朵仔細听,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血流得太多,她竟然覺得有些昏昏欲睡,注意力也開始渙散。
「醫生,听說你是因為未婚妻劈腿,才會離開之前的醫院喔?」張媽媽一點也不懂得委婉,八卦魂開始燃燒,竟然大剌剌直接切入主題。
韋招男有些愛困的打了個呵欠,知道一定是雄伯那個大嘴巴到處廣播,張媽媽才會知道這件事。不過張媽媽也真是的,問得這麼直接,要是惹得那家伙不高興,那張嘴八成又要耍賤了。
「沒錯,醫院里的流言蜚語太多了,為了不讓事情惡化,我只能選擇離開。」沒料到行大運卻是坦然以對,語氣中听不出半點不悅。
「可是那也不是你的錯啊!你們院長真是可惡耶,明明是自己的女兒劈腿,卻讓你在醫院待不下去,厚!」張媽媽一臉忿忿不平。
「這件事誰都沒錯,只能怪我們緣分不夠。」行大運釋然說著。
「唉,都被欺負成這樣還幫人說話,你人太好啦!」張媽媽還是忿忿不平,卻想到若不是那個院長無情,他們大埔鄉又怎麼會得到一個好醫生。
因為對行大運太過滿意,張媽媽深怕他會像之前的醫生,不到幾個月就申請調離,因此不著痕跡打探他的意思,也乘機攏絡他。
遲遲等不到母親結束話題,張伯勛干脆走到外面用手機聯絡父親會晚點回去,韋招男則是呵欠連連的躺了下來。
唉,她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可張媽媽留在這里,她根本沒辦法偷溜,要是她把受傷的事告訴媽媽那就麻煩了,看來也只能等張媽媽離開了。
不過話說回來,張媽媽到底要聊到什麼時候啊?
也虧行大運耐得住性子,可以這麼從容溫和的問一句答一句,不但始終和顏悅色,還說免收掛號費,跟對待她的態度完全不一樣,真是人前人後兩個樣的家伙,可惡!
呵~~
捂著小嘴,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然後有些無聊的轉頭看向窗外。
唉,今天的天氣還真好,太陽雖然大了些,但風卻涼涼徐徐的,搭著一群小麻雀的吱吱喳喳聲,莫名讓人想睡個午覺,難怪她的呵欠始終打不停,甚至連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不行不行,她可不能真的睡著了,只不過是流了點血,她才沒有這麼虛弱呢,小慧還等著她拿英文作業,谷伯也等著她幫忙采收水果,還有李嬸、王媽、阿財,然後……然後……然後……
糟糕,還有誰來著?
徐徐微風中,她頑固地想將眼皮撐起,卻怎樣也想不出接下來的行程,只是無法自拔的又打了個呵欠,然後緩緩合上眼皮。
算了,反正張媽媽還要講很久,她就乘機休息一下好了,而且她的手機還在那家伙身上,得想個辦法把手機討回來才行。
韋招男迷迷糊糊、亂七八糟的想著,隱約听到張媽媽提到自己的名字,好像正在和行大運談她的事,她想豎起耳朵偷听,但強大的睡意卻癱瘓了意志,讓她無法集中听力。
然後更多睡意排山倒海而來,終于讓她毫無招架之力,沉入夢鄉。
第4章(1)
不過才兩個小時,那小女人的手機就響了十三次,並傳進了十一封簡訊,若不是他有先見之明把手機轉成震動,那睡在診療台上的小女人八成又要跳起來往外跑了。
韋招男,大埔鄉「衰名鼎鼎」的美女,沒有弟弟,卻有坎坷的人生。
透過張媽媽的解說,他總算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愛錢,更明白為何她總有忙不完的事,只因為她父親八年前的惡性倒會,讓她的青春一夕之間風雲變色,不但背上大筆債務,還得照顧體弱多病的母親,然而她卻沒有被命運擊倒,始終勇敢樂觀的向前邁進。
和她相比,他的遭遇反倒顯得微不足道,為此消沉的他更是顯得可笑。
他真是不懂,這副縴柔的嬌軀里,到底哪來這麼多的勇氣和力量?
站在診療台邊,行大運不禁出神地看著那酣睡中的小女人。
微風從窗外吹來,撩起窗簾也撩起她垂落在頰畔的發絲,因為充分的休息,她的臉頰終于恢復些許紅潤,不過和黑發相襯,卻還是顯得蒼白。
她才二十七歲,應該正是俏麗風華的年紀,卻連睡著了都還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彷佛連夢中都在到處奔波,滿腦子都在思考該怎麼賺錢還錢——
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他不禁伸手抹去她眉間的皺折,原本垂斂的濃睫卻顫了顫,接著竟無預警的掀了開來。
「你……」她有些困惑也有些錯愕的瞪著他。「你怎麼會在這里,你想干嘛?」
「當然是幫你蓋被子。」他從容撒謊,對于自己的動作也錯愕莫名。
桌上還有一大堆病歷資料等著他,他卻不知不覺走到她身邊,傻傻盯著她的睡容,甚至出手觸踫了她。
「蓋被子?」韋招男狐疑挑眉,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一睜開眼就看到這家伙,直到她發現自己躺在診療台上,才猛然想起受傷的事。
「我睡了多久?」她緊張兮兮的坐起來。
他看了眼手表。「兩小時又三分鐘。」
「兩小時又三分鐘?!」她忍不住大叫。「老天!我竟然睡了這麼久,你怎麼不叫醒我?」她從診療台上跳下來,把腳鑽進鞋里就往外跑,誰知卻被他一手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