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罷歸來,她看見蔣孟霜頭上有個美麗的金色花冠。
金童玉女,笑得幸福洋溢。
她和岳帆的秘密花園,成為他和蔣孟霜的秘密花園,她幻想過千百次的幸福天堂,成了別人的約會殿堂,無雙哭了一夜,那夜她第一次想到和離。
淚再次漫上,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憎恨愛情。
然而在淚眼模糊間,她竟然看見那片金色花毯了!
就像岳帆說得那樣,金黃色的小花,有著長長的梗,美得讓人屏息,只是……她不想折下,不想編織花冠,只想要再走、再走、繼續走。
金色花毯後面是什麼?是死路一條?還是萬丈深淵?
她頂著烈日往前走,雙腳踩在花毯上,不疾不徐地走著,然後看見了,在花毯後面是一座湖,綠色的、沒有污染的湖水,清澈的湖水中,可以看見銀白的魚在游,優雅曼妙,四周美得像人間仙境似地……
她是怎麼穿越來的?她在國中時期就是游泳校隊,卻沒想到會在海邊溺水,很有趣吧,如果她往下跳,會不會游著游著、再度溺水,于是回到熟悉的世界,她依舊是廣告公司的總經理、意氣風發的女強人?
是啊,能夠回得去就好了。
吸一口甜得沁人心脾的空氣,望著綠色湖水,沖動一節一節攀升。
回去吧,回到那個不必從一而終的世界,回到那個每個人都有幾段情傷的時代,回到那個喧擾卻也繁忙的空間,那麼她會有太多的事可以做,她會忙得把這一世的恩恩怨怨悉數遺忘……
就這樣做吧!她縱身一跳,跳進湖中,想要就此沉沒,但當身體接觸到冰涼的湖水,游泳健將的細胞瞬間復活,她想游泳!
心道一聲完蛋,她死不成、回不去了……可是……對啊,哪有那麼容易,千年穿越全憑己心?她又不是玉皇大帝的私生女。
呼,她在水里吐泡泡,伸展四肢,準備炫耀泳技時,突然,一個沖擊力道出現,她的手臂被拉住,下一秒,她倚進一個寬闊的懷抱。
還來不及反應,她被硬圈在某人懷里,三兩下滑到岸邊,她一時心急嗆了水,一上岸,她開始咳個不停,該死的,哪里來的冒失鬼?
無雙還沒反應過來,又被抱著,一飛、二飛,飛離岸邊幾百公尺遠。
不是形容錯誤,她是真的被抱「飛」了,要不是心髒夠強大,一定會誤以為自己被外星人綁架。
無雙猛地轉頭……視線對焦,是他?她沒看錯?用力揉幾下眼楮,再確定一次,蔣孟晟?他在這里做什麼?
一雙深邃的眼楮瞪著她,天神般的威力,讓她心髒狂跳,干麼這樣看人,欠他會錢嗎?以為眼楮大就能震懾人?哼!她不是被嚇大的。
「你離開鐘府,就是為了尋死?」孟晟寒聲問。
既然如此,直接在屋里拿根繩子上吊就行,何必費這番周折?
他不會長篇大論,不擅長表達心情,但他真的快被她氣死了,笨女人,蠢女人,這般折騰不累嗎?死一次不夠?非要多死幾次才肯消停,什麼京城第一才女,根本就是腦子灌水的笨蛋。
無雙也冷眼瞧他,該怎麼稱呼他?「仇人」、「小三」、「佔據鵲巢的惡鳩」……的兄長?他干麼憑空出現?沒事干麼插手?是吃太飽,還是想確定她的「退一步海闊天空」是純屬嘴炮?
「你跟蹤我?」她怒眉相向。
對,他跟蹤她。
在婢女離開靜心園時,他就發現不對勁,她們沒有回到下人房,卻躲著守夜的婆子,一路往後門方向走去,在後門打開,「語珍」離去同時,他確定儲忠、儲孝被騙了。
他跟在她身後,看著一個傻女人一面走、一面哭,淚水漫過臉頰、濕透衣襟,像個笨蛋似地,毫無目的地、四處亂闖,她能夠在天明之際走出京城大門,而不是被人口販子抓去,實屬運氣。
她離開京城,走到草原,岳帆曾帶他們兄妹來過這里,他以為燕無雙會因為美景而駐足,以為這里是她和岳帆的約定地,以為她會待在這里等待岳帆來尋,沒想到她只是微微停頓後,繼續前行,直到……落水?他無法理解她腦袋里在想什麼?
他不回答,就是看著她,好像要用目光把她射穿似地。
他不說話?沒關系,她很擅長分析,不管是人心或數據。
「你怕我死掉,蔣孟霜會得到一個逼死嫡妻的惡名?真是個好兄長,維護親妹到這等程度。」她的口氣很惡毒,但心底異常羨慕,羨慕蔣孟霜不但得到一個好丈夫,還有一個好哥哥處處維護,比起來,她的命差得多。
他還是不說話,光用兩顆眼珠子瞪人。
無雙冷笑,他真當自己是外星人?對不起,她無法使用心電感應,她比較習慣動用嘴皮——
「放心,如果我死在這里,方圓數里無人煙,等到被撈上來時,恐怕已經是面目全非的腐屍,和蔣孟霜扯不上關系,令妹的閨譽不會受到半分影響。所以,你可以走了!」
她重新站起身,抹掉臉上的水珠,又往湖邊走去。
無雙的話刺痛孟晟的良知,這個女人的下半輩子因孟霜而毀,而促成這一切的自己,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只是,他真的沒料到燕無雙會這般剛烈,不都說她溫婉良善、賢德大方?
再度追上前,他不允許她死,不是為孟霜,而是……因為她!
听見身後的腳步聲,她停下腳步、轉身,兩手叉在腰間,像個潑婦似地盯住他。「試問,我解釋得不夠清楚?」
「夠清楚。」她的表情、口氣、態度,和岳帆形容的燕無雙天差地別。
「那你還在這里做什麼?」培養感情嗎?對不起,她化敵為友的能力沒他想像中的那麼強。
「我走,你又要尋死?」他憂心忡忡。
又要尋死?他以為……
炳哈!她仰頭大笑,撥開臉上的散發,一雙眼楮燦亮燦亮地望住他。
她是一個二十歲的少婦,已經不是最美麗的年紀,可渾身散發出的通透氣質與秀麗,竟教他別不開眼楮。
「我沒記錯的話,蔣大將軍是蔣孟霜的哥哥,和燕無雙並無血緣關系,我是死是活,與你何干?」
孟晟與之對視,一雙看透生死、帶著殺伐氣息的眼楮,對上她倔強固執的雙眸,竟敗下陣來,他別開眼說道︰「我不會讓你死。」
「我的生死只控制在自己掌心中,其他人無權置喙,對不起,希望等會我上岸時,不會再看見你。」
話撂下,她不多看他半眼,轉身奔跑並俐落的跳進湖里。
這時孟晟才發現,她會泅水?錯!不只是會,而是擅長,一個大家閨秀……擅于泅水?他再次因她而感到震撼。
無雙很快自岸邊游開,即使有累贅的衣服牽絆,動作依然俐落流暢,她的泳技可以用漂亮來形容,當然,那不是瞎模來的,而是被昂貴的指導教練「操」過的。
呼……孟晟吐氣,她剛說「上岸」,所以她並不想自殺?尷尬一笑,他弄錯了。
確定她不會自殺後,他就該回京,把燕無雙的行蹤透露給岳帆。
他很忙的,兵部的行文已經下來,這幾天得到兵部報到,走馬上任之前,該拜訪的上司不少,他不能在這里延宕。
還有,將軍府布置得差不多了,這幾天,他該帶孟瑀搬出鐘家,所以應該離開了……
理智告訴他應該離開,但眼楮卻離不開水里那抹縴細身影,心,也不允許。
他不確定不允許的理由是什麼,是罪惡?歉意?或者……其他,但他確實不想、也不樂意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