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才絕艷的才子、權傾一方的首輔,他行事向來那般周全,讓人完全沒能有見縫插針的機會,如今能拿一個阮家姑娘扣著他,易珞只能說皇後這場賞花宴真是辦得太好,往後只要夏燁對阮家姑娘不好,他就能藉此發作,靠輿論將他從首輔之位拉下。
「臣,叩謝皇恩。」夏燁只能跪下謝恩,垂下的臉,藏住了微翹嘴角顯露的鄙視。
阮老夫人趕到太醫館時,易珞和夏燁皆已經離開,于是阮老夫人便趕緊帶著阮歲年回府,然而人才剛到府,皇上的聖旨就到了。
適巧阮正氣得知阮歲年落水的消息趕回府,剛好接了旨意。
在宮人離開後,冠玉侯府竟安靜得靜謐無聲,毫無接了賜婚旨意的歡欣鼓舞,況且婚期還定在三個月後。
廳堂上,眾人皆沉默著,而剛被阮正氣叫回府的阮正豐,在得知女兒落水的消息後也沒上前詢問一聲,只是靜靜地坐在一隅。
阮老夫人沉默良久,沉聲問著,「歲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跟祖母說說。」
阮歲年垂著臉,將在賞花宴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完,卻沒說出皇上進太醫館時,她清楚听見了兩人交談。
她听出了夏燁的不願和厭惡,心里頓時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她那時壓根沒仔細想,忘了這事茲事體大,可那時她除了向他求救又能如何?唯一的失策,竟是把他給撞進湖里。
只是不管她怎麼想,她都不認為他是那般縴弱的人,怎麼就教她一把撞進湖里,讓事情演變成毫無挽回余地的境況里。
砰的一聲,阮正氣身邊的條案硬是被他一擊擊碎,碎屑飛揚,「來人,立刻把大小姐和夫人給我帶過來!」阮正氣怒咆了聲。
「你冷靜點。」阮老夫人低斥了聲,示意里外的下人退下。「現在就算把她倆找來又有什麼用?皇上的旨意已下,你能不從?」
阮正氣怒攢著眉,立即起身。「我現在立刻進宮,求皇上收回旨意。」
阮歲年直睇著他,不敢相信大伯父竟然要為了自己抗旨,哪像她的父親就坐在一旁,似是這事從頭到尾都與他無關,充耳不聞。
「你敢抗旨?」阮老夫人罵道。
「能不抗旨嗎?」阮正氣氣得腦門都生煙了。他沒說出口的是,夏燁是眾人皆知的斷袖,好好的姑娘家嫁給他跟守活寡有什麼兩樣?更別提近來皇上事事針對夏燁,盡避皇上以為自己遮掩得很好,但那些言官分明就是皇後外戚。
皇上不過是立了個風向,讓百官知道怎麼做罷了!
「你要是抗旨,這侯府上下近百口人該如何是好?」阮老夫人又氣又惱地質問。
要讓歲年嫁進夏家她也是千百個不願,可那是皇上下旨賜婚的,一旦抗旨,冠玉侯府承擔得了後果嗎?
「大伯父,我無妨的。」阮歲年忙出聲道。
「你無妨,我不能!」阮正氣覺得自己的腦門快爆開,尤其當他知道始作俑者是自個兒的女兒,他恨不得手刃她算了!
原以為不讓戚覺過府這事就算揭過了,想不到戚氏竟還打著這如意算盤,硬是要將娃女嫁進戚家,還用了這般不入流的手段,他都恨不得休妻了。
他堅信沒有妻子在後頭布局,女兒是萬不敢如此行事,兩人是同罪,同樣該死。
阮歲年感動不已,抿了抿唇,忍住哽咽,「伯父,其實嫁給夏首輔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是被迫嫁給狼子野心之輩。」
她想過了,能嫁給燁叔,說不定真是老天給的機會,如此一來,她可以徹底避開戚覺的糾纏,二來就當是她報答了前世里他的恩情。
再者,她要是不嫁,天曉得皇上那兒又要用什麼方法整治燁叔,正是多事之秋,她並不希望因為自己再給燁叔添了麻煩。
「歲年……」阮正氣嘴角一垮,覺得自己愧對她。
阮歲年笑眯眼,淚水在眸底閃閃發亮,覺得自己能得如此疼愛,真的足夠了。
第五章 錯過的兩顆心(1)
皇上賜婚,夏燁三個月後迎娶冠玉侯府阮二姑娘一事,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成了百姓茶余飯後閑嗑牙的話題。
市井里,百姓們熱議紛紛、各種揣測,陰謀陽謀什麼的全都出籠了,眾人議論得太過忘我,壓根沒發現朝堂里,唐閣老的兒子兵部侍郎和工部的左侍郎因為貪墨雙雙入獄,還有長寧侯也莫名丟了差事。
實在是因為名動京城的斷袖才子要成親了,實在太教人熱議,這幾日更是有不少人窩在冠玉侯府外,就等著第一手消息。
于是在羅閣老的夫人上門時,消息瞬間如野火般燎過京城。
羅閣老的夫人是大長公主的女兒和成郡主,可說是當今命婦中身分最尊貴的,又是個全福婦人,能請動和成郡主當保山,可以想見夏燁對這門親事,又或者說是對皇上賜婚有多麼看重。
十日之後,夏家抬了足足一百抬的聘禮進阮家,京城百姓幾乎為之癲狂,不管走到哪都能听見有人在議論這門親事。
然而當阮歲年看到那一百抬的聘禮時,臉都黑了。
有必要這麼大手筆嗎?
尤其這每一抬全都是真材實料,綾羅綢緞全都是最新穎最矜貴的布料,還有那一套套的頭面……她又懷疑了,夏家不是矜貴人家嗎?三代以來任職的都不是能撈油水的肥缺,銀子也就罷了,哪來的家底搬出這些行頭?
這些東西要是折成銀子,恐怕十萬兩跑不掉,那她的嫁妝……得要準備多少?忖著,余光瞥見祖母凝重的眼神,她不禁更愧疚,也更惱夏燁的闊綽。
他這種討好皇上的做法,簡直是要逼死冠玉侯府!
正當她懊惱時,正在點算聘禮的譚嬤嬤突地從盒子里取出一封信,直接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一看,自然認出了夏燁的筆跡,不由抬眼看著祖母。
「去瞧瞧吧,你們都已經換了庚帖,魚信往來再正常不過。」阮老夫人心里無味雜陳,一來是因為聘禮多寡多少象徵對未婚妻的看重,偏偏對方是個可能無法行周公之禮的斷袖之人,就算再看重又如何?
阮歲年輕點著頭,抽出了信,只見上頭寫著,他還差人送了五十抬的嫁妝擱在春衣坊待她閑了再差人送來。
這人到底有多財大氣粗啊?
「上頭寫了什麼?」阮老夫人本是不想過問的,可瞧她皺了眉,不由問了句。
阮歲年想了下,坐到她身旁,將信念一遍。她想,既是要放進她的嫁妝里,自然得要告訴祖母一聲,要不然到時她怎麼解釋多出來的五十抬?
「他倒是真的有心。」阮老夫人感嘆地道,不禁又說起夏燁來,「夏大人說來也是祖母從小看大的,他與你相同,幼年喪母,那時他的父親是太子太傅,一個月里有大半時間都在宮里,家里就只有一幫老僕女乃娘,那時他也不過是六七歲的孩子,除了讀書還要照看兩個弟弟,後來夏太傅急病去了,他一個十歲大的孩子硬是撐起夏府,還掌起了中饋,將族田和幾家鋪子打理得極好,說來,那孩子一路走來也是艱辛。」
如果撇開斷袖這一點,在阮老夫人眼里,夏燁絕對是孫女婿的上上人選,可真要那般好,又怎會讓這樁好姻緣落在孫女手中?
「他現在貴為首輔,更有從龍之功,前景看好,就可惜……」話到最後,化為阮老夫人口中的一聲嘆息。
一個謙恭有禮的權臣,竟是個斷袖,往後孫女嫁給他注定守活寡,兩人年紀又相差得大,哪日他先去了,孫女日後還無孩子傍身,屆時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