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真的一直暗中保護她,甚至知道誰欺了她,替她出一口氣?他會這麼做嗎?可他若真的這麼做,為什麼昨晚對她那麼壞,偏偏舉措又那般溫柔……她真的被他搞糊涂了。
「榴衣,你快去廚房讓他們備熟雞蛋,快。」她催促著。
她記得每年初一他都會過府拜訪祖母,如今就算兩人有婚約,他也一定會循禮拜年才是。
她要去問他,他是不是一直護著她;問他,是不是嫌棄她差點被輕薄、清白不再,所以昨晚才會對她那般嫌惡。
當阮歲年讓眼楮消了腫,便換上一身喜慶的銀紅色繡纏枝梅交領襦衫,外頭再罩了件狐裘斗篷,一圈銀灰色的裘毛襯得她小臉越發白皙,淡淡的妝讓她的氣色看起來很好,看不出她幾乎一夜未眠。
然而頂著風雪到榮福堂時,適巧瞧見伯父和父親送著一名中年男子出來,她忙避到一旁,沒漏掉伯父臉上的狂喜。
發生什麼好事了?
待人離開後她才踏進榮福堂,外頭的小丫鬟一見她,趕忙拉起簾子向里頭通稟。
阮歲年向前對阮老夫人行了個大禮,譚嬤嬤才趕緊將她扶起,讓她直接坐到阮老夫人的身旁。
「歲年,方才咱們府里來了個貴人。」阮老夫人喜笑顏開地道。
「誰?是方才我爹跟伯父一起送出府的人嗎?」
「正是,那位是國子監的祭酒,他特地上門說要舉薦延哥兒進國子監。」
阮歲年瞠圓了眼。「為什麼?」她知道祭酒每年都能舉薦兩個生員不用經過選拔考試,直接就進國子監,但一年才兩個名額,哪里輪得到冠玉侯府?
「誰知道呢?」阮老夫人話是這麼說,但在祭酒上門時她直接就想到了夏燁,毫無緣由的,她就認定是他從中斡旋。
要不,就算祭酒要賣人情,也沒必要在大年初一就特地上門。
舉薦這種事,通常都是祭酒那里傳出些許消息後,再由他們帶禮上門致謝,哪有祭酒親自上門的道理?
思來想去,阮老夫人還是認定是夏燁的關系,祭酒親自上門是做給夏燁看的。
阮歲年眨了眨眼,覺得祖母嘴上說不知道,但那眼神像已知道是誰,卻對她賣起關子。
但是阮老夫人想得到的事,阮歲年又怎會想不到?
只是,假如真的是夏燁所為,他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他不是厭惡皇上賜婚嗎?為什麼舉措間對她皆是維護討好?
「延哥兒一早就出門了,說到朋友府上做客,待他回來要立刻跟他說這消息,往後他也不用再遠到龍山書院讀書。」阮老夫人笑得欣慰,往後就不用一年只能見孫子一回。
「嗯。」阮歲年回神也跟著露出笑意。
她想,祭酒都特地上門了,爹也不可能不同意,對不?
不一會,又有人上門拜年,阮歲年留在榮福堂招呼著,不到兩刻鐘,戚氏也帶著阮歲憐幫著招呼,一直忙到了正午,女眷們都在榮福堂里用膳,阮老夫人倦了,進房歇息。
阮歲年這才回過神,突然想起夏燁竟沒有過府拜年。
她曾听說,兩人成親在即會刻意避開不見面,也許他是因此才不過府拜年,可是……她原以為這多年的習慣並不會因為兩人即將成親而刻意取消的。
走出榮福堂,看著陰霾的天色,雖然雪已經停了,依舊寒氣逼人。
「小姐,不回院子歇會嗎?」榴衣不解問著。
通常拜年只會在正午之前,現在都已經晌午了,不會再有人上門,老夫人都歇下了,小姐也該回房歇一會,畢竟她昨晚睡得不好,今日全都是靠妝掩飾氣色。
阮歲年想了下,輕點著頭,她確實也累了,頭都有點暈了。
「榴衣,跟門房說一聲,要是見夏大人來了,趕緊差人告訴我。」
「是。」榴衣忙應下,先去辦妥了這事再陪著她回錦繡院。
說來也巧,就在阮歲年梳洗完正要躺下時,有小丫鬟來稟說是夏燁來了。
阮歲年立刻起身,連發釵都不戴了,搭上斗篷就趕緊往榮福堂而去,去時剛好瞧見伯父和父親正送著他出來,她猜想應該是祖母還歇著,所以就沒擾醒她。
她就站在院門口,三人走來,自然踫上了面。
阮歲年先朝夏燁福了福身,道︰「爹、伯父,可否讓我送大人?」
阮正氣眉頭微皺,心想兩人要成親,實在不該在成親前踫面,可是今天知曉是夏燁出手,讓祭酒舉薦了阮歲延進國子監,不管怎樣總得讓佷女謝謝夏燁。
忖著,他看了阮正豐一眼。
阮正豐只淡聲道︰「就這樣吧。」話落,朝夏燁作揖後才逕自離去。
阮正氣擺了擺手,阮歲年輕點著頭,隔了兩步跟著夏燁往大門的方向走。
可原本是兩步的距離,卻慢慢地變成三步、四步,逼得她不得不加快腳步,偏偏雪地濕滑,她一個不小心就往前撲去。
「小姐!」榴衣驚聲喊著,想扶她已來不及。
就見夏燁身形極快,轉身一個箭步便將她給扶起。
「雪地濕滑,你要是沒什麼事就回去吧。」
淡漠如刃的嗓音像盆冷雪兜頭落下,教阮歲年想起了他昨晚的冷漠,心不由微微發痛,
不懂自己怎會那般惹他厭惡,抑或者是他本就厭惡天底下所有的姑娘?
如果真是厭惡,為何他不厭惡到底,處處都讓她覺得他在討好自己?
「回去吧。」瞧她站穩了,他淡聲說著,收回了手。
阮歲年卻瞬間抓住了他的袍角。
他長睫垂敵,落在她凍得有些發紫的指甲上,暗惱她怎不穿暖些,要是凍著了或是染上風寒……還是她就是打算讓自己染上風寒,不打算如期出閣?
忖著,眸色黯淡了下來,他微使勁抽出袍角。
「告辭。」
「等等,我有話想跟大人說。」阮歲年快一步擋到他面前。
榴衣見狀,趕忙退後幾步,心想得擋著不讓其他下人撞見。
「……我不想听。」他沉著聲道。
他不想從她口中听見她不願出閣等等令人厭惡的字眼!
有時他真恨自己怎會如此沒出息,老是教她左右情緒,在她面前他總是窩囊又愚蠢,他都不肯相信自己竟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阮歲年抿了抿嘴,咽下心底的酸楚,顫著聲道︰「我只是想說……昨兒個的事還沒跟大人道謝。」
一听到她提到昨晚,他就想離開,可听到最後,他腳步一頓,遲疑地問︰「……道謝?」
「嗯,幸好昨晚有大人出手護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她一口氣說完,再深吸一口氣,道︰「大人是不是因為我昨晚險遭輕薄,認為我不再清白,所以才不想見我,不想听我說話?」
夏燁直睇著她淚珠打轉的眸,將昨晚的事想過一遍,月兌口道︰「不是。」
所以,他倆並不是夜訴衷曲被他撞見,而是戚覺闖進院子意圖不軌?
她院子外的護衛到底在搞什麼鬼!
阮歲年眨了眨眼,像是松了口氣,還是忍不住小聲詢問︰「既是如此,大人昨晚為何般傷?」
夏燁因為真相大白,郁悶瞬間散去,再听她這麼一問,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心里有點忐忑。
「我……」話未盡,他突地咳了起來。
她直睇著他,這才發現他的氣色極差。「大人,你是染上風寒了嗎?」昨晚那麼冷,他還將袍子蓋在她身上,頂著風雪回隔壁,怎能不染風寒?
「沒事。」他忍住了咳,半晌才又道︰「我沒事。」
對上她滿是擔憂又愧疚的神色,他不禁笑得自嘲。
瞧吧,光是她一個眼神,就能教他一掃陰霾,真是夠沒出息的。他爹要是還在世,怕是要笑破肚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