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沒事,你如果只是想說昨晚的事,不需掛在心上。」半晌,他啞著聲說著,轉身就要走。
這實在不是他慣于應付的場面,他一心只想走。
「大人,舍弟能進國子監是大人幫忙的嗎?」她急聲問著。
「阮歲延要是沒點本事,祭酒不會舉薦他。」他沒回頭,話落又走得更急了。
阮歲年直睇著他的背影,心想他這是承認是他幫忙牽的線了,可她卻來不及問他為何這麼做。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他似乎能看穿她的心,做的全都是她擱在心底的事。
但她沒有被看穿的不安,甚至心暖暖的,覺得有個人站在她的身旁,隨時可以拉她一把,教她心安極了。
一個時辰後,阮歲年調配了幾味可以袪咳的花茶,包了幾包後讓榴衣送到隔壁給他。
沒一會,榴衣回來了,卻道︰「小姐,不好了,夏大人病倒了。」
「怎麼回事?」阮歲年急問著。
「我一說明來意,夏家的總管就將奴婢迎了進去,可在偏廳里等了一會,那總管才說大人像是昏過去了,急著去找大夫,奴婢便趕緊回來了,連花茶都沒給。」榴衣將包好的花茶往桌面一擱。
阮歲年聞言內疚極了,心想一定是因為他將外袍給了她,他才會染上風寒,今日是大年初一,很多醫館肯定都休息了,他要上哪找大夫?
「小姐,別擔心,大人可是首輔,要是京里的醫館都休診了,也能入宮請太醫。」瞧她攢緊秀眉,榴衣不由輕聲安撫著。
對喔,瞧她急的,竟把太醫都給忘了。
有太醫在,肯定不會有什麼大事,可她依舊內疚,滿腦子想著他灰敗的氣色,心里擔憂不已。
就連晚上闔家吃了一頓飯,本是要慶祝弟弟能進國子監,她卻是笑容勉強地附和。
直到回自己的院子,她終究按捺不住,抓著榴衣道︰「榴衣,你陪我去夏府一趟吧。」
「小姐,夜都深了,您……」別說成親前新人本該避著,一般未婚夫妻更不會隨意出入對方家里。
「我只是去問一問,否則我今晚肯定沒法睡了。」
榴衣知道她是內疚不安,想了下,終究還是點了頭。回頭替阮歲年再添了件夾襖,搭上了狐毛斗篷,帶著她從角門離開,她再去敲夏府的門。
說明了來意後,門房立刻將她倆給迎了進去。
「阮二姑娘。」夏煜得知阮歲年進府,忙來見她。
「你家大人可好?」她急聲問著。
「我家大人先前喝了藥,熱退了些,氣色也好了些,眼前正準備熬第二次藥。」夏煜見她神色不安,眉頭不由挑了下。
莫非阮二姑娘對他家大人有意,要不怎會夜登夏府?
他家大人很明顯地對阮二姑娘不同,要是能讓她去見大人,大人必定開心,說不準病情也好得快些,尤其大人現在明明病著,還不肯安分地躺著休息,仍處理著手邊的公文,旁人勸都勸不听,要是阮二姑娘去勸,肯定有用。
「阮二姑娘要不要去見見我家大人?」夏煜試著詢問。
阮歲年頓了下,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著自己,還沒回答,身旁的榴衣已經語帶不滿地道︰「就算夏大人與我家小姐是未婚夫妻,也沒有私下相處這個理。」
夏煜瞥她一眼,撇了撇嘴。「說說而已。」不過一個丫鬟而已,脾氣這麼大,想嚇唬誰啊。
「沒關系,我就看一眼。」她想,他既然喝了藥,許是已經睡著,只看一眼就離開沒關系。再者這是在夏府里,難不成這事還能傳到外頭嗎。
夏煜喜出望外,更加確定她是對大人有意的,忙領著她往主屋走。
第六章 敞開心房的夜談(2)
來到書房前,隔著門板,阮歲年隱隱約約听見里頭的咳嗽聲,不由看了夏煜一眼。
「這里是大人的書房,照理說大人喝了藥應該要躺著歇息的,偏偏他說手邊的公文極多,得要趕緊處理,所以就抱病看公文了。」夏煜壓低嗓音,說得又快又急,很怕大人听見,得知是他慫恿阮二姑娘過來探視。
可惜哪怕還在病中,夏燁還是听見了,噙笑的冷冷嗓音隔著門板傳來——
「夏煜,你在和誰說話?」
「大人,是阮二姑娘來看您了。」夏煜喊著,直接推開了門。
阮歲年頓了下,覺得自己像是被趕鴨子上架一樣,不給她回頭的機會,她只能硬著頭皮踏進書房。
一進里頭,只見他就坐在大案前,外袍披在身上,燈火前的氣色看起來和下午時沒什麼差別,她不禁微皺起眉。
「……丫頭,你怎麼來了?」夏燁問著,背過身將外袍穿上,心里暗咒夏煜,決定一會再處置他。
「我听說你病了,所以過來問問好些了沒,你……該進房里躺著才是。」阮歲年說起話來有點別扭,總覺得她說的話有點交淺言深,更怕他不買帳,一會又要她走。
「公文看完了就回房。」夏燁說完,不由又咳了起來。
阮歲年攢緊了眉,走到案邊模了模茶壺,壺身都涼了,忙讓夏煜帶榴衣去徹一壺她調配的花茶。
「都怪我,才會害大人染上風寒。」她吶吶地道。
「不關你的事。」他嗓音粗啞地喃著。
是他自個兒心情不好,故意在園子里淋雪,一早還強撐著進宮主持元旦大典,才會讓病情一口氣惡化。
見他只字不提為自己做的事,她月兌口道︰「大人,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更想問的是,前世,他怎能為她做到那種地步?
夏燁拿著公文的手一頓,還真沒料到她會當著他的面如此直截了當地發問。
他可以在朝堂上與百官舌戰,不管是邊防布署抑或者是水治工程,他無一不曉,皆能說得百官啞口無言,然而饒是辯才無礙的他,在這一刻,真的詞窮了。
這丫頭,未免太直率了些。
面對阮歲年的目光,看著那雙柔美的杏眼,他竟什麼都說不出口。
真的是……沒出息。
有哪個姑娘會跟男人問出這種話?等了許久沒有回應,像是才察覺自己的問話有多羞人,阮歲年的小臉微燙地別開眼,轉了話題。
「那一日,你差人轉送了個錦囊給我,那房契……是春衣坊的。」這事她一直擱在心上,既然今日有機會,那就順便說說。
夏燁不知道能回應什麼,只好唔了聲權充應話。
「後來,我想起我見過那樣式的錦囊,于是真的又在箱籠里找到了一個一樣的錦囊。」
「嗯。」夏燁垂著眼,不知道為什麼,在她面前比在當初啟蒙、教他讀書寫字的父親面
前還要緊張。
「大人為什麼要給六歲的我一張寫著有求必應的紙箋?」他到底是懷著什麼心思給一個小泵娘這麼大的禮?
那時的他已經進內閣了,雖沒有今日的權傾一方,但在朝中也已經是無人敢小覷。
夏燁內心嘆了一口氣,不怎麼想解釋這些教人羞于啟口的事。
做事呢,可以憑沖動憑喜好,說出來呢,總覺得太丟人,他本就不是擅于表達自己的人。
「為什麼?」等不到回應,她不禁再問。
正當夏燁不知道怎麼回避這問題時,夏煜適巧端了茶水入內,他涼涼看了夏煜一眼,嚇得夏煜茶水一擱,拔腿就跑。
全都是這混蛋惹的事!
阮歲年起身替他斟了茶。「大人,喝點茶水,里頭是我配的幾方藥草,可以袪咳,你嘗嘗。」
夏燁應了聲,淺呷了口,花茶里混雜數種味道,說不出好壞,倒是挺潤喉的。
「那麼,大人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嗎?」
夏燁險些被熱茶給噴著,目光移到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