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主的男人(下) 第2頁

一道銀光直直劈來,聶行儼單臂橫槍擋將回去。

磅!兩道銀光相交,銳聲清起,交手的兩名男子內心各自驚疑。

聶行儼臂力驚人,北境軍中無人可比肩,銀槍這一記掃擋少說也有百斤之沉,未想殿中的黑衫男子身形削瘦修長,似文弱書生,手中銀杖遭他的銀槍擋回,竟僅是退了兩步便卸去勁勢。

他卻是不知,那把銀澤高杖像無招無式,實能劈開混沌、攪動風雲,但這一次的以虛打實,對方被他扎扎實實的蠻悍力道倒打回去,一時間竟拿他不下。

就這麼短短一瞬,紅鬃駒已快蹄沖出王廷殿外。

殿中傳出巨響,龍瑤公主聞訊趕至,此刻忽見一團火般的龐然大物竄出,部署在外邊的護衛們瞧都沒能瞧清,瞬間已被沖撞出一條道來。

「攔住!傍本宮攔下!沒逮到人,你們個個提頭來見!」

鮑主一聲令下,陀離廷衛急起直追。

做為聯絡信號的沖天煙花咻咻 連發不歇,務必將攝政公主的命令迅速傳遞至王廷的前方大門,布防攔人。

聶行儼一路趕出殿外,後頭追兵來勢洶洶,到得最前方的王城高門,兩扇沉厚銅門正要關閉之際,紅鬃駒疾如飛箭,快若閃電,一個騰飛穿隙而過。

王城上的眾守兵利箭連發!

麗揚早已看不清前方,亦辨不出身後路。

但一波又一波紛雜動蕩的叫囂進耳,她听到有誰高喊放箭,箭矢破風之音凜凜可聞,她身子緊繃,指節發白,緊緊抱住這一具健壯身軀。

她不懼死,卻怕他為她所累,無辜被拖進死局。

她需要幫助,渴求有誰伸出援手,幫她守護他。

她想呼喊出聲,想讓千山萬水相隔的那份助力來到身邊……

鷹兒……鷹兒……

她需要大鷹,全心全意祈求,求大鷹帶他走,保她的男人平安無虞……

老大、老大……求你……

老大!

「有怪物!留神!敝物啊——」、「哇啊啊——巨鷹!是巨鷹!沖過來了,救命啊!」、「救我!啊啊——別叼我!哇啊啊啊!」、「躲啊!別被大翅掃中!蹲低身子,蹲低!哇啊啊——」

哀叫聲此起彼落,淒厲無比,即便躲得了巨鷹大翅橫掃的威力,也躲不過利爪

的抓拋,更別提鷹喙奪命的奇襲。

箭雨被鷹的展翼一攪,準頭大亂,就算有幾十簇穩穩對準,然紅鬃駒奔得瘋快,再加馬背上的男子橫槍在手,左削右劈,如何都能闢出一條活路。

求活。

不容易。

她已置生死不理,只求手刃仇敵,該了結的全都完妥,即使當下死去,她也欣然承受,但……偏偏是他,偏偏他來了,此時此際緊擁她入懷,令她浮沉漂蕩的心有了依靠,而自己竟然舍不得了……

舍不得他,舍不得就這麼死去……

但,他來干什麼?!

龍瑤公主一生至此,僅有一次失態到不顧體面,撐不住威儀,步伐踉蹌不堪,最終因雙膝發軟而匍匐于地。

僅有,那麼一次。

那一次,與她相差十歲的親弟烏克鄯在大軍的王帳中遇刺,送回陀離內廷時,身軀冰冷已探不出絲毫生息。

天塌與地陷,活生生在她眼前上演。

然而那個被陀離上下奉為大國師的男子告訴她,一切尚可挽回,不算遲。那一次不算遲,而這一次……這一次呢……

「玄素為報公主知遇之恩,用七年時間掩魂設陣,逆天之舉一次已然大傷,要再施法,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1章(2)

大殿頂端開了大大破洞,凜寒夜風不住從上方灌進,將殿中一幕幕垂幔吹得不停翻飛,男子的一襲闊袖黑衫卻安之若素,袖底與衫擺靜謐服貼,只隨男子的徐步徐徐而動。

他望著再一次失態到不顧體面與威儀,失魂落魄跌坐在親弟尸身旁的攝政公主,嗓聲透著一貫清冷,淡淡又道——

「大王兩條命皆了結在同一人手里,此中因果既定,陀離國運亦將大改,公主殿下若欲求善終,理應寬懷放手。」

他言盡于此,也知面前瞬間蒼老十歲的攝政公主听不進他的建言。

但听得進、听不進,于他而言又有何差別?

他與陀離的關系已盡,牽絆已了,是該另覓他處再結新緣。

希望下一段緣可以干淨些、輕松些,別又來挖心、斷首的,他瞧著都膩了……唔,不過今夜遇見的那一雙男女,其實頗為有趣,也算難得。

這漫長無止境的時間長流中,看得也已夠多,還能踫上令他感到有趣的,當真是相當又相當難得啊……

手持銀杖,足落無聲,他心緒頗佳地走出毀壞的王廷大殿。

唉站在檐椽下,一陣夜風奇襲,喚出數百只寒鴉振翅沖天。

只聞鴉聲殺不盡,再無黑衫寒影……

紅鬃駒雖成功奔出王廷城樓的高門,陀離追兵猶在後頭。

麗揚再次呼喚大鷹,要老大飛得遠遠,快走。

耳中忽地捕捉到大鷹傲然清嘯。

大鷹就飛在她頂上穹蒼,隨著紅鬃駒一道兒……

老大……她心底軟軟一喚,眼角滲淚,拚命扯住神志。

不能昏,尚未月兌離危險,他們必須逃,奮力逃!

眸光暗淡,她分不清時辰流逝,對兩邊耳際的獵獵風聲恍惚無感。

她只是撐著,靠意志力支持。

忽然紅鬃駒縱蹄加速,越來越快,她听到男人揚聲振呼,那片精實胸膛中傳出陣陣鼓動,強悍有力,隨即她整個人騰空而起……不!不是人騰空,是紅鬃大馬帶著人飛躍!

她感覺到那是一個漂亮且具震撼的躍弧,不禁記起那一年的那場奔逃,救她的一樣是他。

他搶下一匹戰馬,她迫使那匹馬躍過不見底的深淵,迫馬兒飛到另一座嶺峰之巔……馬兒沒能成功,最終也是仰賴他巧用一身勁力才保住兩人性命。

咄!

當馬蹄沉穩落地,她心隨之震動,盡避目力不清,突然有些意會到——

他像又帶著她重尋舊路、重返舊地……

下一刻,她模糊的推想得到證實,她被挾抱下馬,進到地底洞內。

之所以知道是雪峰上的地底洞,是因在潛進陀離王廷當新人舞姬之前,她一直在這兒,她記得洞中的氣味。

自那日在風雲客棧見過梁津津,不告而別離開天朝帝京後,她就孤身往這兒來,不曾返回天養牧場。

一切像從頭來過,像當年她欲要復仇,躲在這地底洞煉制香魂丹,用淺薄的功力駕馭香魂……只是這一次,她已無香魂,娘傳給她的那些功底,以及她曾練出的,全在當年揮殆用盡。

唯一還覺慶幸的是,這些年跟著干娘這位正宗香魂術傳人,多少學了些速成的旁門左道,這一次想迷亂仇人心魂再制香魂丹,不是不成,而是完全拿自己的精血打熬,便如海燕泌出津唾築巢,然津唾已盡,玉壘猶虛,再要從體中泌出,吐的也只能是血。

她是連命都不要了,損耗精血又算得什麼……

但,他到底來干什麼?!

一遍又一遍想,心里一遍又一遍問,她頭昏腦脹,人被他挾到陰陽泉邊,還沒弄清他的意圖,整個人已被帶進泉池里,金紅衫子盡濕。

她驚喘,因一雙大掌開始撕扯她身上單薄的舞衣,聲聲裂帛,如發泄怒恨。她盲目揮打,一股氣欲沖喉而出,發僵的舌終于能動,她想問、想罵、想——

「嘔——噗……嘔——」結果問不出、罵不得,甫一開喉,血氣壓都壓不住,她攀在泉池畔連嘔出兩口鮮血!

嘔出那股沉滯,她身子虛月兌般往下滑,男人倏地從身後將她托住,她真真沒了力氣,往後倒進他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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