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主的男人(下) 第17頁

「咱還怕你吃不成?」瑪蘇朵笑著睨她一眼,見她汗濕衫子,遂轉身去幫她取吧淨上衣。

麗揚心神猶浮動,心里的苦往夢中延伸,醒來後只覺更加悵然若失。

聶行儼離開已十余天,她在谷村這兒的作息依舊,每日仍有忙不完的事。

族人們還為她在瑪蘇朵大娘家隔壁蓋起一處小居,說是族長往後的「辦公」之所,也讓她自個兒有個住處。

族人更打趣說——

「鷹主的男人哪天過來了,總不能跟著你一塊兒擠瑪蘇朵家里吧?」

「那是那是,快些將住的地方蓋起,扎根了,就等著開枝散葉呢。」

她被說得臉泛紅,心里酸澀。

苞著耆老們習事議事,又或者隨泰里以及其他幾個少年壯丁策馬探勘谷地外那數條復雜交錯的山道時,她專注在事情上頭,不動什麼念想,並不覺聶行儼的離開對她而言有何影響。

只是每當一人獨處,慌亂到仿佛無所依的疼痛感便會毫無預警襲上心頭,令她即便交睫睡去,夢中亦在糾纏。

他離去,她跟著紅鬃駒後頭走了好長一段路,直到天晚,泰里騎馬出來尋她,才發現她茫茫然坐在山道上。

之後她以為就這樣了,豈料隔天,他手下一名探子突然現身,說是大將軍北定王已然囑咐,谷村這兒若出了事需要援手,她可動用他布在北邊的暗樁求援。

他氣她氣得要命,氣到最後都有些哀莫大于心死,卻還是看顧她,看顧鷹族。

胸口再次揪得難受,她蹙眉,悄悄調息吐納。

「來,把這件換上再睡,欸欸,連背心都濕了,公主這驚夢盜汗可得想法子治治,定是記掛自個兒男人,才……」瑪蘇朵幫她攏起背上長發,見她寬下衫子,話音突然頓下。

麗揚也跟著一頓,隨即意會過來。

她背對著瑪蘇朵寬衣,背部整個露出,瑪蘇朵定然發現了……她那個象征神選之人、命定之人的展翼紅印,根本已經……

「公主幼時常以為自個兒也是男孩子,赤身跟著其他孩子跳湖泅水,玩得不亦樂乎,呵呵,當時瞧見時,紅印還小小的,色澤偏粉,公主如今長大了,這片紅印也跟著長大,紅撲撲的兩塊大鷹展翅啊……欸,沒想到今生還能再見。」完全就是歡喜到很感慨的口吻。

麗揚做了一個非常蠢呆的舉措。

她忽地跳起,扭過頸子拚命想看自己的背,如同狗兒追著自個兒尾巴玩似,在原地不住轉圈圈。

「怎麼了怎麼了?!」瑪蘇朵嚇了一大跳,撲過去也想看她的背。「是被什麼東西咬了嗎?咱瞧瞧,沒有啊!」

「我、我想自個兒瞧瞧!大娘……我想自個兒瞧瞧!」她心髒評評跳,幽淡燭火中,一雙眸子顯得格外清亮圓大。

瑪蘇朵點頭如搗蒜。「有、有!等等啊——」

家里有兩面磨得光亮亮的銅鏡,瑪蘇朵連忙取了來,一面交給麗揚拿著,另一面則由她拿著站在麗揚身後。

兩面銅鏡皆不大,但足夠了,足夠讓麗揚看到在琵琶骨間展翼的胎痕。

這個紅印曾隨「麗揚三公主」的消失而匿跡,卻從何時再度現世?

她全然無覺啊!

曾以為展翼紅印不可能再現,以為這是蒼鷹大神因她曾經棄絕自己,所以神也棄絕了她……若非今夜無意間讓瑪蘇朵瞥見了她的背,當真沒誰知曉……

不!不是的!那個男人老早就知曉,她的男人。

努力回想再回想,似被他從陀離王廷救回雪峰地底洞內,自那時起,每回要好在一塊兒時,他的親吻與撫觸會格外留連在她背央上。

此時想起,^本是以唇、以指在描繪她琵琶骨間的這片紅印。

他不告訴她,私藏她的秘密,像逗著她玩,等著哪天她自己發覺。

而今她發現了,他卻已不在身畔,離她這樣遙遠。

找到你,帶你往北,這一路數十天,我與你過得不像是一對夫妻嗎?

你以為能是什麼?

他與她能是什麼?倘使真是一對夫妻的話,結發同心,此刻他重責在身,她怎能……怎能不為他多琢磨些什麼?

「公主……公主啊!欸欸,怎麼突然入定似發怔?」瑪蘇朵仍一臉慌急。

「可找著什麼了嗎?」

麗揚在銅鏡中對上瑪蘇朵充滿關切的眼楮,頭一點,微微笑開——

「找著了。」她找著眼下最該去辦的事。

將來與他能是什麼,她不多想,只知不能辜負與他的結定。

他是她的男人,鷹主自該守護自個兒的男人。

他無法去辦的事,且讓她為他完成。

第6章(2)

天朝北境,陀離大軍壓境,大將軍王爺不等敵軍立起作戰帥台、原地整備,便趁對方在急行軍之後,以一支千人的精銳輕騎主動出擊,突襲敵方前軍。

天朝與陀離短兵相交,取得第一勝。

然而帝京情勢堪憂,太子以京西大營的七萬人馬直逼京城,禁軍以及城中能動員的軍力全已派上,帝京遭圍城已月余,眾將士苦苦支撐,但由東臨和南境趕來的援軍卻礙于作戰地形處于劣勢,被一次次擋在外圈。

當年開國,天朝之所以以此地為首要之城,本就看重其易守難攻之利。

于是眼下便成拉鋸形勢——

援軍圍在外圈難以進攻,太子人馬又圍在城外不易攻入,最糟的是城中,只能一守再守,進退無路。

無奈此一時際,南外的西南部族亦傳有蠢蠢欲動之意,竟逼得南境軍不得不回防布局,天朝此番內憂外亂,當真是月復背受敵。

白日帝京城外才又經歷一場強攻,城頭上死傷無數。

強攻之後則采懷柔手段。

太子命數人在城下喊話,說是只要大開城門相迎,大軍入城之後絕對不擾百姓,不取城中一分一毫,對于降將或降兵定以禮待之,且若能助太子順利直入皇城宮中,待登寶位,則必定論功行賞。

但是啊但是,若然百般躊躇,舉棋不定,等到大軍一舉攻進,城中將變成何樣,那就不好說了。

總之一番喊話弄得城中百姓人心浮動。

畢竟這天朝由誰當皇帝,百姓們沒意見,只求能安居樂業、平安過日子,如今藺氏皇族自個兒打自個兒,兒子起兵造反老子,听說還跟北邊陀離國暗通款曲聯手鬧這麼一出,累得百姓跟著遭罪,求和聲浪自然高漲,軍心亦大受影響。

入夜的北定王府不再如以往那般處處點燈燃燭。

圍城月余,許多物資均匱乏,老王妃節制一府上下。

夜里需用上照明的人,全聚在堂上,老王妃吩咐人將廳堂點亮些,大伙兒看是要算帳、核帳,還是要謄文記書,又或者忙著針線活等等的,盡可過來正廳這兒隨意找個地方窩著。

畢竟非尋常時候,偌大正廳有桌有椅還有榻,能坐能寫還能倚著,大伙兒隨意些,主僕分際也就無須過分講究。

夜深,在听完大管事匯報城中,府里的大小事務後,老王妃也倦了,由婢子扶著離開廳堂,並由另一名婢子持燈籠照明腳下之路,徐步往自個兒院落走。

十名黑衣蒙面客選在老王妃這一主二僕經過回廊時驟然出手!

由北定王府主母教出來的貼身婢子,到底有些膽識,見黑衣蒙面客現身,一個將手中燈籠直接往對方身上砸,同時扯開嗓子高聲尖叫,拚了命喊,確保那聲量絕對能將巡夜的府中護衛給喊來,另一個婢子則護著老王妃一路躲避,在護衛趕到前盡量拖延。

但對方人數眾多,出手亦狠。

尖叫的那名婢子被一掌擊倒,利刃高舉即要插進她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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