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你听說了嗎?曉雲出事了!」
「曉雲?」他驚愕,「她怎麼了?」
「她媽說她打你手機一直找不到人,她媽己經趕去台北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冷靜點听我說,是車禍,听說昨天深夜送到醫院時,就己經沒有生命跡象了。」
他听著,一顆心沉下,彷佛墜落萬丈深淵,「這是……什麼意思?」
那干澀的、硬從喉嚨擠出來的嗓音,听起來不像是他的。
「她死了。」
話筒由韓非手中落下,在辦公桌敲出沉重的聲響,他踉蹌地跌坐回椅子上,腦海一片空白。
「兒子,兒子!你在听嗎?你怎樣了?」母親焦急的呼喚由遙遠的另一邊傳來。
他什麼也沒听見,什麼都無法思考,腦海里只不停回蕩著他解析不出意義的那句話。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曉雲……死了。
他生命里除了母親之外,最重要的女人,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不相信!
不可能!這是謊言,一定是某人在惡作劇!
他倉皇地重新拾起話筒,「她被送去哪間醫院?告訴我!她被送去哪里了?」
「你不曉得嗎?就是你工作的醫院啊!」母親的回答如落雷,毫不留情地劈砍他耳膜。
他倒抽口氣,跌跌撞撞地沖出辦公室,不顧周遭紛紛投來的異樣眼光,如旋風似地卷進急診室。
「昨天是不是有個叫田曉雲的車禍傷員?是誰接收她的?值班醫生是誰?!」
急診室的醫護人員見他陰暗糾結如厲鬼的神情,都嚇慌了,面面相覷。
「說話啊!曉雲人呢?她還活著對吧?她一定活著!」
「韓醫生,昨天是有個叫田曉雲的傷員沒錯,她……己經不治去世了。」
不可能!韓非麻痹地凍立原地,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當時為她急救的是王住院醫師。」
听護士報告後,韓非立即直奔去找王醫生,也不管人家因為輪班值勤將近三十六小時未闔眼,正在醫院分配的宿舍房間呼呼大睡。
他將年輕的住院醫師從床上挖起來,幾乎是揪著對方衣領大吼大叫。
「田曉雲是你負責急救的吧!她真的死了嗎?」
這是什麼問題?王醫生莫名其妙。
「韓醫生可以去查醫院紀錄啊,為什麼問我這種問題?」
因為他慌了、亂了,不知如何是好,這不可能是事實。
韓非啞然無語,瞠目瞪著王醫生,近乎瘋狂的眼神令人心驚膽顫。
「我是按照正規程序施行急救的,她死了也不是我的錯啊,本來她送到醫院時就幾乎沒有生命跡象了!」王醫生深怕自己被追究責任,連忙辯解。
「而且她的器官捐贈我們也有遵照程序進行啊!」
器官捐贈?
韓非神智一凜,心跳乍停。
「她的心髒……該不會就是捐給本院的病患吧?」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後續我都交給器官捐贈中心處理了,不過听說韓醫生剛剛幫大小姐做完換心手術……」王醫生遲疑地瞥望韓非。
依照規定,器官捐贈必須經過公開、公平及透明的平台,依據配對排序名單來進行分配。
韓非回想昨夜看到的報告,他當時只注意該捐贈者的檢查數據,根本沒去管對方的背景來歷!
難道那顆心髒,真的是屬于曉雲的嗎?
他竟將自己鐘愛的女人的心,裝在他理應厭恨的女人身上?
假若這是命運之神的惡作劇,那也……太殘忍!
第9章(1)
換心手術後,方楚楚恢復情況良好,一個星期後,她己能出院。
她屏退想幫她收拾東西的護士,獨自待在病房內,將衣櫃里的衣物一件一件取出來,放進行李箱。
最後,她按下密碼,取出保險箱里的禮盒,緞帶蝴蝶結系著的盒子里,封藏的是她初戀的回憶。
她原本想留給韓非的,若是她手術失敗而死,她希望在這世上留下她愛過他的證明,就像那個因血癌去世的小男孩,留下一段在迪斯尼玩樂的影片。
盼著有人能記得自己活過,盼著自己即便不再存在于這世界,仍有某個人記得自己。
她不奢求他能一直記得她,只要短短幾年,甚至幾個月,她期盼他知道有個任性女孩曾經那麼無望地愛過他。
但他終究沒能接收這個盒子,接受她的心意,看來她只能將這個秘密留給自己了。
方楚楚苦澀地嘆息,將盒子小心地塞在行李箱角落,用層層衣物包裹住。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秦光皓,他帶來一杯新鮮現榨的隻果汁,笑容如陽光燦爛。
「哪,給你喝。」他歡快地將果汁遞給她。
「今天總算可以出院,你一定很開心吧!」
「嗯。」她接過杯子,淺啜一口,然後便擱在一旁。不知怎地,她覺得這隻果汁沒有她記憶中好喝了。
秦光皓打量她,見她氣色依然不甚紅潤,臉頰仍是瘦削,眉峰蹙攏。
「你要多吃點,還是太瘦了!早餐有吃嗎?」
「有。」
「等下我帶你去餐廳好好吃一頓吧!」
「好。」
「怎麼了?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樣子。」秦光皓察覺她的異樣。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是,我很好。」她微笑安撫他。
「換了一顆心髒,我覺得自己強壯多了,就算明天跟學長去爬山也行。」
「好啊!我就帶你去爬山。」秦光皓頓了頓。
「不過,你到現在還叫我「學長」嗎?」
「啊?」
「你忘了我己經是你的未婚夫了嗎?至少可以叫我的名字吧!」
「喔。」她恍然眨眨眼,霎時有些別扭,叫了這麼多年的「學長」,忽然要換稱呼好怪。
「呃,光……皓。」
「再叫一次。」
「光皓。」
秦光皓這才滿意了,笑嘻嘻地抱了抱她,伸手愛憐地揉揉她的頭。
「我的乖楚楚,老天!我真想馬上將你娶回家!」
親昵的言語和舉動令方楚楚尷尬不己,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
「瞧你這傻乎乎的模樣!」秦光皓彈她額頭爆栗,笑逗她,「你沒听見我剛才說的嗎?我們結婚吧,下禮拜就舉行婚禮!」
「這麼快?」
「那再下一個禮拜也行,總之我等不及了,愈快愈好。」
她默然不語。
秦光皓笑容斂逸,「楚楚,你不願意嗎?還是你後悔了?」
她一震,「我沒……我沒後悔!」
己決意回報學長的愛,她怎能出爾反爾?
「好吧,我會跟我爸說,我們……結婚。」
「太好了!」秦光皓爆出歡呼,像個孩子又叫又跳,見他如此歡欣鼓舞,方楚楚不禁笑了。
餅了好一會兒,秦光皓彷佛驚覺自己的行舉太過傻氣,不好意思地模模頭。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那走吧!」他提起行李。
她跟在他後頭,帶著幾分遲疑,就這麼走了嗎?離開醫院以後,她可能再也沒機會見到那個男人了。
「學……光皓,我想先去院長辦公室跟我爸說一聲。」
「也對,你是應該去報備一下,免得他擔心。那我先去開車,在醫院門口等你。」
「好,我們待會兒見。」
送走秦光皓後,方楚楚來到的卻是心髒外科,韓非不在他的辦公室,她問一個經過的護士。
「韓醫生進開刀房了。」護士告訴她,「剛有個急性心髒病發作的病人臨時被送過來。」
意思是她臨走前不能見到他了。
方楚楚壓下胸臆的愁緒,謝過那個好心告知的護士,轉身悄然離開。
其實見到又如何?這幾天韓非對她的態度總是冷淡,每天除了例行性檢查,絕不會跟她多說一句話,有時她甚至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彷佛帶著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