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回神,顫巍巍地伸出手往葫蘆的手腕一切,卻又立刻嚇得抽回手。
「你這是在做什麼?」
「衛爺……沒有脈啊……」大夫已經嚇得軟腿。
衛凡瞪他一眼,不信地按上胸口,卻感覺不到心跳,再拂向她的鼻尖,卻沒有呼息,教他的心絞得死緊,忍著悲慟,啞聲喃著,「醒醒,葫蘆……」
大夫受盡驚嚇,連滾帶爬地爬出屏風外,潘急道和御門見狀,一把扯起他詢問著,但瞧他連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不住地搖頭,兩人只好將他往門外丟,快步走到床邊,就見衛凡不住地輕拍葫蘆的臉。
「醒醒……不要嚇我,不要再嚇我……我已經痛過一次了,你不該再讓我痛第二次!傍我醒來!」
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聲,教兩人心頭發涼。潘急道直瞪著那無血色的小臉,不敢相信上一刻還和她玩鬧,如今卻已套人永隔。
「怎會……夕顏……」他顫著手要輕觸她,卻被衛凡撥開。
「都是你!」衛凡惱火地吼著。
「我又怎麼了?」潘急道虛弱地應著,沒了平常和他斗嘴的閑情逸致。
「你察覺禁衛里有害群之馬,你早該防備,不該等到事發才討救兵!」
「還不是你說盧二少把罪都推給盧大少逍遙法外,必定會對衛家不利,說要給他們機會下手,是你西娥把他們引出來的,是你說一舉兩得,我才配合的!」
「但是你卻調兵太慢!」
「我去你的!說到底都是你的錯,這禍事全都是你招來的!如果不是你對盧家絲毫不留情面,今日豈會有這災厄?夕顏就是為了要替你擋這四月之劫才會還陽,要不是為了你,她豈會香消玉殞?!」
「……你說什麼?」什麼四月災厄?
潘急道抿了抿唇。
「夕顏說,她下了黃泉,為求來世再與你續緣,所以她自願在忘川擺渡千年,然而她卻在擺渡時,听見鬼差提起你有四月之劫,所以她才會逃出地府……可一開始你怎麼待她的?!」
衛凡怔愣地瞪著他,耳邊嗡嗡作響。
忘川擺渡?人們都說地府晦暗無光,那忘川更是條深不可測的闐暗之河,河底更有許多無法渡川的亡魂……她那麼怕黑,怎會傻得自願忘川擺渡?
「她說,她之所以不願回衛家,那是因為有鬼魂發現她在陽間……她說她沈進衛家湖底,是被鬼魂給拖扯下去的,所以她認為,終有一天她會被鬼差帶回……所以她怕一旦回府,你要是發現她是誰,勢必要再承受一次別離之苦,所以她才不肯回去……」潘急道說著,哽咽著,眼眶泛紅了。
「可我說,這事情未到最後,誰能知結果?可如果我早知道結果如此,我就算與你為敵,也要將她留在太尉府,而不是、而不是……」
衛凡眸子失焦空洞,高大身形搖晃了下。
「……是我……」原來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爺……」床邊,御門突喚著,但兩人都沒听見。
「對,就是你!就是你!如果你根本無法給夕顏幸福,那你就不應該強佔著她!」潘急道怒火中燒,將他狠狠推開。
沒有防備,仰或是無心抵抗的衛凡,被推得跌撞在桌椅邊,發出巨響。
「……你們又吵架了?」床上突地傳來葫蘆嬌軟的嗓音。
怒不可遏的潘急道和失魂落魄的衛凡猛地抬眼,兩人同時奔向床邊,就見葫蘆已經張開了眼,一臉不悅地瞪著兩人。
「你們該不會是斗過頭,真吵起來了?」她邊說邊揉著頭。
「吵得我頭都疼了,真是的……」
話未竟,她已經被一股力道給狠狠地圈抱住,那力道簡直像是要將她勒死般,衛凡渾身激顫著。
「小爺?」她不解地看著同樣激動的潘急道和御門。
「發生什麼事了?」
「你不記得了?」潘急道輕聲問著。
「我……」葫蘆眨了眨眼,思緒徐徐回朔,突地想起那凌厲的一劍,猛扯著衛凡。
「小爺,你沒事吧?」
「……我沒事。」衛凡直瞅著她,眼眶殷紅。
「真的?」她笑逐顏開地說道。
「真是太好了……幸好我來得及擋下那一劍,我擋下……」她突地頓住,笑意僵在唇角,手緩緩地撫上心窩,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痛,反倒是手心沾滿了彩沙,她目光怔然地落在手心上。
她收攏雙手,彩沙從指縫間不斷地掉落。
房內,寂靜無聲。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衛凡輕柔地包覆著她的手。
葫蘆若有所思,想笑,余光卻瞥見有抹半透明的身影,以扭曲的姿態爬上床,那不全的五官模糊吶喊著,「衛氏夕顏,私逃地府,還不速速……」
「啊!」她嚇得尖叫,不住地往內牆退。
然而她的背才貼上內牆,牆面立刻浮現一顆人頭,模糊喊著,「衛氏夕顏,私逃地府,還不速回……」
「不要!」她嚇得不知道該往何處躲,直到溫熱的懷抱將她圈住,就連潘急道和御門也一並跳上床。
「你瞧見什麼了?」衛凡驚懼地問著,放眼四周,一切如常,不見任何奇異之物。
葫蘆緊抱著他,渾身顫抖不已。
「小爺,他們找到我了……」
衛凡立刻意會她口中的「他們」是誰,緊緊摟著她,橫眼看向四周怒喝,「全都給我滾!賓!」
潘急道和御門就守在她的身側,不讓「他們」可以伺機接近。
然,他們什麼都看不見,唯一能懂的是近乎令她崩潰的恐懼。
翌日,衛家貼出告示,要各方奇人術士進衛家一敘,甚至請教同行商賈可有听聞特別的人士,不惜重金,千里尋來。
剎那間,向來清靜的衛家門庭若市。
有不少術士為告示上的豐碩禮金而來,其中自然不乏些招搖撞騙的神棍,也有些是略曉天相之輩。
但不管法子靈不靈,衛凡照單全收,以可怕的速度揮霍著金錢,突然間,衛家前庭後院貼著各種符咒,掛滿各種法器,就連大內欽天監都應皇上之命前來。
「如何?」在帶欽天監探視過葫蘆之後,衛凡引對方到屋外輕問著。
「衛爺,在下還未曾見過如此不可思議的狀況。」欽天監也不含糊,直言道出。
「依你看,這些符咒法器……有用嗎?」
「衛爺,有些事難斷真偽,然這天地有佛法,而佛就在人心,信之有力,不信無靈,表相之物若無心,何來靈力?一切取決衛爺之心。」
這話說來中肯,但病急亂投醫的衛凡豈听得進這番道理。
「大人,可有法子可以讓那些鬼差別找到她?」他只想找到永絕後患的作法。
「尊夫人道那鬼魂索雲,喚的是衛氏夕顏……既是如此,衛爺何不請皇上替尊夫人重新取名?」
「有用嗎?」他雙眼一亮。
「何不盡人事听天命?」欽天監輕嘆一聲。
「這夕顏一名多薄命,夕開朝死,一夜芳魂,改個名也好。皇上是天子,藉由皇上的盛氣,也許有所幫助,而衛家北方為旺位,也許陽氣較盛,能教鬼魂退避。」
「我明白了,我馬上照辦。」正說完,房里頭突地響起葫蘆的驚叫聲。
衛凡沒來得及理會欽天監,立刻沖進房里,將蜷縮在被的她緊抱入懷。
「別怕別怕,我就在這兒。」他柔聲安撫,看向四周,卻怎麼也看不見教她恐懼不安之物。
「小爺……」葫蘆哭喊著。
「不哭。」他抹去她的淚,然淚水一沾上指卻化為沙,教他怔愣不已,僵硬地轉動視線,看著她一日比一日還透明的身形,教他確實地感受她正在消失之中,然而他卻是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