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夫 第21頁

他如此痛恨這種拿人當牲畜交易的行為,孫秀才的作為才會叫他情緒失了控,而她——竟也用了他最痛恨的方式羞辱他。今日若非青青之事,叫他不經意吐露了心聲,他是不是一輩子也不會讓她知曉?

青青讓孫秀才抱走有三日了,他變得不愛說話,總是待在青青房里,一待便是大半夜。

他沒再回房,也沒再笑過,任誰都看得出,他情緒極壞。

兩人見了面總是兩相無言,又借故去忙其他的事。她不知他是為著青青的離去而失落,還是心底多少也有幾分惱她的意味。

他不曾待她如此冷漠過。穆朝雨靜佇在房外許久,他只是靠坐在床邊,呆望著青青用過的小枕頭、小杯子、小棉襖,一動也不動。

第十四章

要真有氣,也對著她罵一罵,吼一吼。這麼悶著,一點幫助也無。

于是她緩步上前,自己送上門讓他發泄。

「要不要——發發脾氣,把心里頭的不滿都說出來?」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搖頭,默默迭起散置床邊的衣裳。「我忘記把青青最喜歡的小棉襖備上了,她找不到,會鬧別扭的。」

她鼻頭發酸,莫名地想哭。「要不,我去把青青接回來,好不好?」

他低頭思慮了會兒,輕輕搖頭。

「你不是想她嗎?」她也一樣啊,才幾日不見,就思念極了小家伙甜女敕的小臉、笑鬧的咿唔聲、還有抱在懷里軟軟的乳香味……

見他埋頭整理衣裳,什麼也不表示,她輕聲嘆息,坐到他身邊,拿開他手上的小棉襖,他順勢偎靠而去,枕上縴肩,由得她收容此時無比脆弱的自己。

這全然信賴又親昵依戀的舉止,瞬間令她心都酸了。「你不是一一正惱我、不想理我嗎?」

「為何?」她又沒做錯事,惱她要做什麼?

「因為我跟孫秀才是一樣的人,我同樣也用過五兩來買你,傷你自尊,那天很生氣說的。」

「胡說!」他低斥。「你們當然不一樣,我說的那些,不是針對你。在你之前,那些輕視與羞辱——我不願再回想,但是雨兒,我真的很高興你來了,牽著我的手離開,那是這我一生最慶幸的事,你從來就不包括在那些人里。」

她從來不曾瞧輕過他,他知道的,否則,又怎會令他如此深愛?沒想到她竟多心了。

「那,為何好些天不理我?」

「我心里有一些結……」他困難地頓了頓,思索該如何解釋。「我想自己安靜的理清它,那不是多好的感受,我不想……把那麼陰暗的感受帶給你。」

他的雨兒,應該是屬于溫暖美好的,他只想把最好的一切留給她。

「笨蛋!什麼是夫妻?夫妻就是你自困自苦,我一個人逍遙快活的意思嗎?那這個親還不如別結了。」

「別!」好不容易誘得她點頭,說什麼也不容她在這當頭毀婚。「別悔,我說、我說。」

他將她摟得死緊,臉埋在她勁畔,悶悶低語。「我只是害怕,我只剩你了——雨兒,我覺得自己好失敗,那麼真心地想待一個人好。我以為,他們會懂得、感受到我願意為他們付出一切的心意,可是……最後換來的,竟是勢不兩立的怨恨。是不是我真的太糟糕,不懂得如何愛人?他是這樣,再來是青青……要我用多少銀兩去換她,我都不覺可惜,可是我很怕將來她也會對我說一樣的話,恨我的自私,不該自作主張為她決定一切,斬斷她擁有骨肉親情、親爹關愛的權利……」

原來,這才是他將青青還給孫秀才最主要的原因。

懊死的慕容略,都對他說了些什麼呀!怎麼才見上一回,便如此影響他,讓他整個人都反常了。

青青之事暫擱一旁,由他所透露的語意里,她暗自揣度他究竟知道了多少,試探地開口疑問︰「是……慕容略嗎?」

他身軀微微一顫。「他都跟你說了?」

這話的意思,好似他不用誰來說似的……

「你又是幾時想起來的?」她大膽猜測,小心求證。

「很早。」

丙然!「多早?」

「若不知自己來歷,豈敢要你?」萬一他是江洋大盜,豈不是要累她當賊婆子陪他亡命天涯?

最初確實有一段神智混沌的日子,可在她用心的調理下,體內的毒一道道清除,意緒也益發清明。他只是——說服自己當不記得,假裝那樣的過去不存在,不必面對那樣的不堪與傷痛,他就只是穆浥塵,這樣的人生美好得太多。

「……」居然能不露痕跡至此!

「既然都記得了,當他是陌生人便是,何必再受他影響?」

他閉了下眼,再開口時,嗓音微啞。「我也以為我忘了,可是……看見他,還是會想到他說恨我時的神情,說——若世上無我,多好?我不知道,自己竟教他如此恨之欲死。」

懊死的慕容略,居然暗藏了這句話沒對她說。

听到這句話,心有多傷啊!那不是別人,是他親之惜之、不分彼此的親弟。

「也許就像他說的,我太自以為是。于我來說,是傾其一切想待他好,可在他來說,卻是施舍、可憐他,表面愛著笑著,心卻傷著辱著。說我只是不想落人口實,滿足自己高風亮節的偽善形象才會待他好……我不要青青也這樣,怨我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而將她留下,自以為是地待她好,卻剝奪血緣天性,教她徒留遺憾。」

這笨蛋!心里頭拐了這麼多彎,卻一句不想對她提!

心上受了這麼重的傷,卻還能擁有一顆溫暖而柔軟的心,願意再愛,傾其所有為她付出……這男人,究竟還能珍貴到什麼地步?

「慕容略那混蛋不是人,所以不必談,我們來說說人就好。你當真相信,這世上存在著血緣天性?真有,勾欄院那些姑娘都是怎麼進去的?」

听出她話下隱晦暗示,他心下一顫,即使明知她只是刻意說了重話嚇唬他,光是想到青青有可能的待遇,便無法不心驚。

將她還給孫秀才,真的會比較好嗎?除了有共同的血緣,他哪一點配當個爹?

頓了頓,她復又道︰「買了你,你可曾有怨?」

「當然沒有。」來到她身邊,得到她無比真心的相待,有何好怨?

「那麼,你又怎覺得青青會怨?咱們全心待她,多年後,你說她心里頭認哪個爹?怎樣都好過淪落風塵,日日怨咱們當初為何遺棄她……」

遺棄?!

重重兩個字,當下敲醒了他。

是啊,血緣又如何?慕容家多得是與他有血緣的,他想回嗎?一點也不。弄得他一身毒毒傷傷,哪一個不是有血緣的?

極度的貧窮與極致的富貴,都容易讓人迷失本性。

他不要,青青也不一定需要,他們只要待在願意真心接納他們的人身邊,就很足夠、很幸福了。

思及此,他直起身,急急抓住她的手。「我們明日一早就去把青青接回來!」

「好。」她微笑,撫撫他臉容。「那,現在可以回屋去睡了吧?這幾日沒你抱著,我睡不好。」

「嗯。」難得她也會撒嬌討憐,他順勢摟上縴腰,踩著月色一道回房。

「其實……」偷瞧他一眼,又閉口。

「怎麼起了頭又不說?」吞吞吐吐,不像她的個性。「你知道,只要不是叫我離開你,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真正與你生氣。」

「我知道啊。」又不是怕他生氣,她只是考慮有沒有說的必要而已。「嗯,我是這樣想的啦,慕容略其實……很想你,不過他那種個性,你也知道的,很討人厭,應該一輩子都不會承認,可他很愛你,他後悔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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