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太上皇(上) 第18頁

家就快到了,她卻希望他跑得慢些,因為她有點舍不得離開他汗濕的背。

銀喜打著油傘在家門外候著,遠遠的瞧見藺仲勛的身影,教她想起杜小佟罷把他帶回家時的情景,而這一回——

「讓讓!」

銀喜聞聲,趕忙退到一旁,藺仲勛隨即像陣狂風般地刮進屋里。

藺仲勛把推車給抬到屋廊上,再將杜小佟伴下,就見她渾身也快濕透。

「早知道里頭還有一匹就順道罩著。」這古香綾太過輕軟,幾乎是沾水就濕,早知道就要阿福拿錦綾。

「這布匹一看就知道貴得緊,還未用過就沾水,讓人心疼。」她仔細看著綾織,就見上頭織出山水圖,雖說她對織品懂得不多,但這肯定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王家雖是富戶,但是綾織用得並不多,就算有也不會有如此精巧的圖騰。

「不就是一匹布。」

「可以賣不少錢。」

藺仲勛眼皮抽動。「你先去換下衣裳吧,渾身都濕透了。」

「你濕得比我還徹底。」明明整個人就狼狽極了,但那俊魅面貌卻益發出色,益發吸引人。

「托你的福。」

「我可沒拜托你。」

「知道知道,是我求來的。」他拿起包袱,就見那株芍藥被上等宣紙包好,不過因為一路上折騰,葉子掉了,就連枝骨都快斷了,看來這株芍藥不死都很難了。

她向前一步查看。「怎麼那人連芍藥都送給你了?」猶記得那人穿著華麗,衣飾精美,非富即貴,就連送禮也這般闊綽,闊綽到她覺得不太對勁。

「你也知道這花?」他把花遞給她。

「我喜歡蒔花弄草,多少懂些。」她接過手,眉頭隨即皺起。「怎麼連點土都不給,這不是不給它活嗎?」

說著,她就要朝紅薯田邊走去,藺仲勛一把扣住她。「你急什麼,就算想把它種下,也不急于一時,還是你打算把自個兒淋濕點,再把錯都算在我頭上?」

「本來就是你的錯,誰要你打衙役。」

「你還真是不吃虧,每件事都算計得這麼精。」他嘖了兩聲,佩服她竟可以把事推個一干二淨,反倒是他強出頭出了錯。

「你本來就不該打衙役。」她擔心的是要是衙役循線找到他,他該怎麼辦。

「是是是,要是再有下次,我就眼睜睜地看你被押走。」

「傻子,現在什麼時候了,我還進城,等著自投羅網不成。」她夫了聲。

唐子征端著姜湯從後院走來,被兩人斗嘴的這一幕給嚇得倒退兩步,再見銀喜也是一臉錯愕,他小心翼翼地閃過兩人身邊,湊到銀喜身旁。

「銀喜姊,這是怎麼回事?」他小聲問著。

「我也不知道。」相似的景象卻是大相逕庭的發展,不過這是好現象。

「銀喜姊,你不覺得他們這樣很像那個……打情罵俏?」他用字很斟酌,而且他認為他用得很精準。

「你也這麼覺得嗎?」

「可是……先生說過,寡婦不能改嫁,小佟姊她……」可以和其它男人打情罵俏嗎?

「小佟姊是被王家休出的寡婦,和一般守寡的寡婦又不同。」銀喜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要小伶姊守節到老,你不覺得對小伶姊太不公平?」

「嗯……可是小佟姊不是很討厭一兩哥嗎?」他听說的是這樣啊。

「那是冤家。」銀喜噙笑的端過姜湯,朝兩人走去。

「冤家?」唐子征皺起包子臉,認真地思索。但不管怎樣,小佟姊不討厭一兩哥就是好事,畢竟接下來田里有不少事要忙,多個一兩哥,小佟姊就可以輕松點。

而到了晚上,不只他,就連燒餅油條和餃子都一致認同——有一兩哥真好!

「吃慢點,有一整鍋呢。」銀喜招呼著,把菜一道地道端上桌。

桌上不再只有紅薯,而是有雞湯、紅燒肉,還擺了兩道青菜,甚至還有一大碗飯,教幾個孩子亢奮到不行。

「一兩哥,你是用什麼抓野雞和野兔的?」油條看他的目光是滿滿的崇敬。

藺仲勛好笑地睨他一眼。「用手,要不還有什麼東西能用?」說著,他想到忘了要福至順便替他準備弓箭。有弓箭就好辦事,想射點飛禽也不成問題。

第6章(2)

「一兩哥,你好厲害。」性情較沉穩的燒餅啃了口肉後,望向他的目光是訴不盡的崇拜。

「還好。」說真的,他上山打獵是因為太久沒吃肉,順便替他們補補。

不過手邊沒個器具還真是不方便,回頭去找找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削制弓箭。

「一兩哥,你能不能教我?」唐子征直接湊到他身旁,大有拜師學藝的意味。

「好啊,我明天打算去打頭山豬,去不去?」

「去!」

「我們也要去!」燒餅油條忙喊著。

「不成,你們兩個太小。」藺仲勛想也沒想地打了回票。打獵又不是玩樂,帶兩個小的不是等于自找麻煩。

「一兩哥……」油條撲到他的腿上撒嬌。

藺仲勛垂眼瞪著他,有股沖動想要將這小子丟出門外。瞧瞧,他在干什麼?也許他年紀小,連羞恥兩個字都不會寫,但他不介意改天抽空教他。

坐在對面的杜小佟瞧著這一幕,只是抿著笑慢條斯理地用膳。

明明在座的每個人都沒有半點血緣,談不上是一家人,然而這一刻她覺得他們其實已經是一家人了。

家人……對她來說,曾經是恁地遙不可及,可她現在擁有了。

笑笑鬧鬧的用過膳,翌日,她是被房外孩子們的驚呼聲給擾醒的。

她推門一看,不敢相信他竟然獨自扛著一頭碩大的山豬回來,孩子們在他身旁又跳又叫,儼然視他為英雄。

「小佟姊,這頭山豬就交給你了。」藺仲勛被孩子纏得煩,抬眼一見到她,直接朝她走來。

「這有什麼問題,一兩哥。」她噙笑,想著這麼大的一頭山豬,真不知道該怎麼料理。

後來,她找了鄰人幫忙,也分了幾塊肉給鄰人當謝禮,其它的一時也吃不完,干脆腌過曬成臘肉,方便保存。

肉夠多了,一個月內也不需要再打獵,但他卻到河邊去抓魚,帶著自個兒制的魚槍,一口氣就抓了四五條肥碩的白頭鰱,教圍觀的鄰人莫不贊嘆。

杜小佟突然發現,這個看似文弱無用,就連農事都一竅不通的男人,其實像是擁有十八般武藝,好像沒什麼難得了他的。

家里的伙食因為他變得豐富,孩子們吃得眉開眼笑,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他和孩子們愈來愈親近,以往老是跟在她和銀喜身邊打轉的他們,現在倒是全圍到他身邊問東問西,學著制弓箭做魚槍,一天到晚嚷著學泅技學打獵。

他要是嫌煩了,一記眼神就讓孩子們全都乖乖閉嘴。

听油條的說法是,當一兩瞪著他時,他會覺得有股寒意從背脊竄上腦門。燒餅點頭如搗蒜。

她倒是沒瞧過他那種眼神,在她面前的他總是揚著笑意,那煦暖笑意會暖進心坎,會讓她有時不太喜歡他盯著自己瞧。

不過,他有一點倒是——

「非吃不可嗎?」藺仲勛瞪著眼前的盤中物。

「當然。」杜小佟往旁一指。「小家伙們都吃得那麼開心,你還怕有毒嗎?」

藺仲勛撇了撇唇笑得很冷。連泥巴樹皮都能吃的家伙,不管吃什麼都可以很開心。

但他是九五至尊,他向來只吃愛吃的,這些像是野草的東西,他無法屈就咽下,但要他放任那群小表頭恥笑自己,更是萬萬辦不到。

于是,他動了筷子,豪氣萬千地咽下,一入口倒沒有他想像中的菜腥味,反而有股愈嚼愈甘甜的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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