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上) 第17頁

慕容略停步。「你要成親了?」

「嗯。」

「你——」停了會兒,不知該如何啟口。「是情願的嗎?」

他聞言,訝然失笑。「婚姻一事,若非情願,誰強索得來?」

「我听說——她花了銀兩買你,如果——我是說,你若有一絲不願,無論花多少銀兩,我會買回你的自由,你不用委屈自己……」若穆朝雨真帶著拖油瓶強賴大哥,他說什麼都不允,他大哥值得更好的。

穆邑塵搖頭。「不是那樣的,她待我極好,比我曾真心對待的任何一個血親,都還要來是好,也許外貌及不上絕世佳人,可她的心極美,與她在一塊兒,是前所未有地快樂。」

她的心極美,不像他,早已腐爛惡臭不堪。

他就是那個——被他真心善待,卻恩將仇報的混蛋之一。

他心知肚明,受下尖銳諷言。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如今再要強出頭,只更顯可笑,害他落得如此的,不正是自己?

「何況——」穆邑塵淡淡補上一句。「你我素昧平生,不勞尊駕費心。」

當真素昧平生嗎?對上他的眸,那曾經溫暖疼寵的笑眸,如今只剩下一片溫淡平和,無波無緒,仿佛——真是不相干的陌路人了。

慕容略,你這沒心沒肺的混蛋,我情願拿真心去加狗!你不配讓我再耗費一絲一毫的情緒——他其實,比較想沖著他嗆這句話吧?

「是,是陌路人沒錯。」他點頭,順著對方的話答。「只是見了你,讓我想起孿生大哥。他很疼我、寵我,我要什麼,他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挖心掏肺、努力想讓我看見他的心意,我還是不知足,想要索求更多,最後……」

他移回目光,對上眼前的男子,一字字道︰「他死了,被我的貪婪無知,一點一點凌遲致死。」

從下了那道毒起,這世上已經沒了那個對自己無盡寵愛的慕容韜。

「你希望我說什麼?節哀?」

「沒。」他一斂容,又道︰「我不哀傷,我過得很好,得到所有我想要的,我就是這種自私自利的混蛋,為了一個女人,連自己的親大哥都能殺害。我沒後悔,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那是他欠我的,活該要還我!下輩子眼楮睜亮點,千萬別再與這種禽獸不如的家伙當兄弟。」

「嗯。」對方平平淡淡點頭。「你說完了嗎?裁縫師傅在家中候著了。」

「去吧……」去享受你的幸福,我也很好、很好,我不後悔,一點都不後悔。不後悔……換來一身寂寥,眾叛親離。

穆邑塵舉步,想了想,仍是道︰「逝者已矣,既然做都做了,就守賓用盡代價換來的那一切,好好過日子。」

男人走了,步伐堅定,不曾回頭。

他佇立原地,久久、久久,心間最後一抹微亮火光,淹沒在無邊黑暗中。

第8章(1)

懊如何告訴雁回?

慕容略想了又想,還是沒有主張。

他不是傻瓜,大哥態度很明確了,他不會回來,也不打算再與慕容家任何一個人再有牽扯,從此已是陌路。

在酒館泡了數日,醉了又醒,醒了又醉,仍漫無頭緒。

若是雁回知道曉,慕容韜徹底毀在他手上,再也回不去了,她會如保?

他不敢想。

以往,用大哥為借口牽制住她,如今——空無一物的手心,已經沒有任何籌碼,還留得住她嗎?

他仰首,再度狠狠灌上一口烈酒。

每思及此,心總是驚懼慌痛。

「都喝了三日了,還不夠?」酒館女掌櫃款步上前,將爛醉如泥的他扶進自己的閨房。

腥內酒氣翻涌,他難受地嘔吐了一陣,人也清醒許多。

女掌櫃去了又回,端來熱水讓他擦臉。

他扶著鐵盆架子起身,渙散的眸對上鏡中一張蒼白憔悴的面容。

那是他嗎?面無血色、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陌生得連自己都快認不出。

他怎會變成這樣?怎麼讓自己變成這樣?

「你呀,心里頭有何不舒坦,就去面對、解決網卡,老靠著爛醉來逃避,能成什麼事兒?」

是,她說得是。

任由女掌櫃扶持著,靠坐床畔,枕在那女性特有的柔軟胸懷間,閉眼不語。

鳳姊年少時喪夫,懷著遺月復子,仍堅強地扛起這家酒館,獨自撫育孩子,她說她沒有示弱的權利,日子總是要過的。

比起她,他連一名弱質女流都不如。

「我愛著一個人。」那是頭一回,他對她吐露心事。

「嗯。」

「可她不愛我,我用盡了所有能想的方式,就是得不到她的心,甚至覺得……她離我愈來愈遠了,就要抓不住了。」

鳳姊默默听著他說,掌心溫柔地撫了撫他的發。

早知他心里有事,如今听他坦言,也不意外是這些摧人神傷的感情事。男人看來剛強,又總是在遇上感情挫折時,比誰都還要脆弱、逃避。

「但你說得對,逃避有什麼用?不是我的,依然不是,所以,我想再去努力一回。」最後一回。

大哥也說,要他好好把日子過下去。

他也想跟她好好過日子。

扶著床柱起身,步履極有些虛浮,他試圖穩住自己,自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真誠道謝。「這些時日,多謝有你相伴。」

鳳姊也知,這是道別。

她沒攔他,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目光流瀉幾許依戀,心里明白,他這回離開,今生再也不會相見。

*****

听下人說,他在找她。

莫雁回緩步進房,便見他靠坐在床頭,眉心凝著痛楚,閉眼緩慢調息。

未走近,便嗅著一陣濃濃酒氣,她忍不住皺眉。

這人的荒唐是沒有極限嗎?真要哪日醉死在酒缸里,才讓她去收尸?

察覺有人靠近,他一睜眼,對上她蹙眉神情,想解釋些什麼,剛張口就是一陣重咳。「別……咳,別惱,這是最後一回了……咳咳!往後,你不愛我做的事,我都不做了,真的!」

欺她騙她多少回了,這會兒還說這種話,誰信?

心中冷哼,見他咳得面色慘白,仍是動手替他倒來茶水。

他仰眸,領情地一笑。「坐,我們談談。」

莫雁回遲疑了下,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家主——有消息了嗎?」

執杯的手一頓,他苦笑。「除了大哥,我們難道就沒別的事可談了嗎?」

「……」

「沒有,我還在找,人活著總有一日能找著的。」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瞞住大哥的事,能留住她一日是一日。

也許日子過得久了,就習慣了,也或許……有一天他們也能像大哥和穆朝雨那般做對平凡夫妻。

「你有沒有想過,若找到他後,他身邊已經有了人,你怎麼辦?還是固執地只想守著他嗎?你想,他不見得願意。」

「我沒想過。」唯一的信念只是守住屬于他的家業,完壁歸趙。

「有沒有可能……我是說,放掉他,到我這里來?」他停了下,續道︰「這話,我曾經問過一回,這是最後一次,你若仍是拒絕,我不會再問。」

回絕了他,就真是結束了,從此擺月兌那傷人傷憶、讓彼此都痛苦窒息的情愛糾纏——

她該爽快回應,明明在心頭不曾動搖的信念,臨到了嘴邊卻無法說出口。

遲疑,再遲疑,仍是無語。

那心頭堵塞的……可是不舍?她厘不清,心慌意亂。

「我累了,不想再如此互相傷害,若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我會一生傾心相待,絕口不問你心里的那人是誰,這原就是當初頂替他身分時便作好的打算。可若你不願,我也不會再苦苦相逼——」

「我——」剛張口,便教他伸掌捂住,深瞳一縮,憂惶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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