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下) 第21頁

畢竟她也只剩回憶了,他這樣未免太不厚道。

「不會。」她上前,揉揉丈夫蹙擰的眉心。「開心了嗎?要滿意了,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只要別再說她與前夫有多濃情恩愛,他什麼都願意听。

她拉來他的手,貼上月復間。「听大哥說,你想要兩男一女,我希望這一胎是女孩,那樣你的人生就沒有缺憾了。」

他掌心直覺揉了揉,頓了一頓,才領悟她話中之意。

「你有了?」

「嗯。自己沒發現,大嫂機靈,為我診了脈才知道的。」停了會兒,她又道︰「大嫂說還是初期,囑咐我別讓你亂來,這樣還會埋怨我拒絕你嗎?」

他除了愣,還是愣,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那年,沒能親口告訴他,後來,有多少回,她總在心頭想著、模擬著,若是來得及說了,他會是什麼反應、什麼表情?

而今,她瞧見了,補了昔日缺憾。

他有些憨憨地、傻傻地,張著嘴,又揉揉臉讓自己清醒些,好似極力在提醒自己別表現得一臉蠢樣,還是止不住上揚的嘴角,將臉貼上她月復間,想到便伸掌模模她肚月復。

「……傻爹爹。」眨去眼角濕意,她酸楚地,輕聲道。

第20章(1)

這世上,有些事情能成秘密,有些事情,無法瞞上一輩子,尤其是孩子這回來。

日陽西下,孩子們手牽手,從私塾里回來。

青青一回來,便奔進灶房里尋她小嬸嬸。

嬸嬸好厲害,會做好多好吃又精致的小點心,她昨日答應,這段書她要默出來了,今天回來就有得吃,她要討賞去。

莫雁回端了點心,牽著青青的小手出來,小寶蹲在大廳口陪著他妹妹,新柳已規規矩矩端坐在桌前,等著吃點心。

「小涼圓,你在看什麼?」

「蟻蟻——」圓滾滾的小球正趴在門檻邊,瞧得目不轉楮,于是小扮哥護妹心切,也挨靠過去陪著她瞧。

「嗯,它們在勤勞干活,貯存好多好多的食物,才好過冬。」

于是心好軟的小涼圓,大方捏了塊手中的糕餅,要分蟻蟻。

「這麼大塊,它們搬不動啦!」只會壓死小螞蟻吧!

「小扮哥,吃——」有好吃、好玩從不私藏的小涼圓,遞出捏扁扁的糕點,要分最疼愛她的哥哥們。

穆清雅也不嫌棄,張口吃掉了,掏出帕子給妹妹擦手,擦完手又去擦甜女敕可愛的小臉蛋,她方才趴在地上沾了些泥。

然後,他牽起妹妹的手進廳里,小扮哥照顧起三歲大的妹妹頗有模有樣的。

莫雁回分配好點心,替他們每人斟了一杯冰鎮梅子茶,發現少了一只,便問︰「哥哥呢?」

「他說要去店里找爹。」

莫雁回點點頭。

大兒子心里一有事,向來只會去找丈夫說,那是一種「男人間的默契」,她這婦道人家也就識相地沒過問。

「嬸……」

回眸,見新柳欲言又止。「怎麼了?」

「大寶心情不好。今天有人說了一些……不大好听的話,夫子有罰了,教那人不可以這樣說話,可是大寶還是不開心,下了私墊就說要去找叔。」

「是嗎……」看孩子們吞吞吐吐,也不好問是什麼「難听的話」,心想,或許等丈夫回來,再問問他好了。

*****

小表頭打一來,便悶著不說話。

穆陽關也不急著問,算盤珠子悠閑地撥著,慢條斯理核算一本帳,筆尖醮了醮墨,一筆一劃記妥了,合上帳本要再換下一本,小家伙終于沉不住氣——

「爹!」

「嗯哼?」頭也沒抬。

「爹……」這一聲軟了些,染上些許惹人憐的哭音。

「說啊,我在听。」

「你看看我,看看我嘛!」看了就會心疼了。

穆陽關抬眸瞄上一眼,有沒有心疼不曉得,倒是要哭不哭的可憐相,惹他笑出聲來。

伴下毫筆,總算大發慈悲張開臂。「過來吧。」

終究是個孩子,與什麼頂天立地男子漢還扯不上邊,揉著紅紅的眼眶火速飛撲過去,清秀臉蛋埋在父親懷里磨蹭。

穆陽關一個使勁,將兒子抱到腿上。「說吧,怎麼了?」

一下私塾連家都沒回就往這兒跑,便知他有事了。剛剛來時,還挺著胸,小臉倔強充男子漢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想逗。

「爹……」聲音一哽,察覺胸前濕了一片,穆陽關心下一驚,留意到兒子這回可真傷到了。

他拍拍兒子的背,正想著什麼事會讓他哭成這樣,便听那稚女敕嗓音委屈兮兮地問了。「我不是你親生的對不對?」

他一愣,思索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身世這種事瞞不了一輩子,他娶雁回時,她是帶著兩個孩子,這里無人不曉,人多嘴雜,早晚是會讓孩子知道的,他也想過,待將來孩子曉事了,讓他們去親父墳上祭奠,盡盡為人子之責。

可他沒有想要這麼早談,孩子還小,正是渴愛的年紀,要是知道了,多少會在心里種下隔閡與別扭,還能這般盡情撒嬌纏賴著他嗎?

他微微拉開懷里的兒子,伸指便毫不留情地往鼻尖重重擰去。

「啊、痛痛痛——爹你干麼啦——」小鼻子被捏得經通通,淚也忘記要流了。

「還知道要喊爹!以為你心肝給狗啃了呢,我是少給你吃還是少給你穿了?我虐待你了嗎?小小年紀就不認爹!送你上私塾是教你不忠不孝、不認父母的?」

「又不是我說的。」慕容風雅好委屈。「是大家都在講,說我和弟弟是拖油瓶,跟著娘轎後嫁進來的。」

就知會如此,穆陽關無奈一笑。

「旁人說了你就信?我不疼你?待你不好嗎?」

「很好啊……」雖然犯了錯,爹打得也狠,但是事後他哭著睡著後,都會偷偷進來給他上藥,他都知道的。

他生病,爹怕他哭,一晚抱著不松手,拭汗、喂藥,看顧著不敢睡。

爹很疼他,不是寵上天的那種疼,是當成一塊寶,放在心口上揣著的那種疼,所以他親爹、愛爹,什麼事第一個都想要來跟爹說,他真的很怕,怕旁人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如果他不是爹的孩子,還可以讓爹這麼疼他嗎?萬一、萬一哪一天不疼了怎麼辦?

穆陽關也知,孩子會因為外人幾句閑言碎語,便表現得這般慌張失措,其實是怕失了受寵愛的資格,他心下憐惜,掌心拭了拭小臉蛋上的淚痕。「只要你一天還喊我爹,咱們就是父子,在外頭受了委屈,永遠讓你賴上來抱,至于別人怎麼說,不必理會。」

這話的意思,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任小腦袋想了又想,還是不明白。「所以我到底是不是拖油瓶?」

「……」怎麼他還在糾結此事?

嘆上一口氣。「不是!」至少在他心里,不是。

「那為什麼,弟弟跟你姓穆,我要姓慕容?」

當初,原是他一番心意,紀念先人、也為雁回前夫留個根,畢竟妻子雖然嘴里不說,心里仍有情義存在,否則不會執著要為前夫留下這條血脈。

對于這個決定,雁回和大哥也都認同,只是現在,實在無法對個半大的娃兒解釋原由。

「那只是為了紀念一個……很特別的戰友,你長大就會知道,現在,不急。」

「喔。」孩子就是孩子,被三言兩語哄過去,心滿意足了,挨靠在父親肩窩,嗑著桌上的小點心,很事後諸葛地發表高論。「我就說嘛,他們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不是爹的孩子,大家都說我們像極了。那個賣豬肉的大叔前陣子休妻,听說就是孩子愈大,發現長得愈像隔壁老王,大伯母就說吧,孩子真的不能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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