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致的寫著——沉入海底,化為腐泥,葬在山脊,落葉覆跡,三生輪回得君惜……妾心哀戚,路不返兮,盼君尋覓,引路歸兮……化為君影永不離。
看著那凌亂的字跡,淳于御的心狠狠地痛著。
盡避到了最後,她依舊沒有控訴他的無情,只是一再哀求可以重逢,她甚至想成為他的影子永不離,但他卻……為什麼在那當下,他可以狠心至此?
他怎能如此殘忍?
左近說,和十三在暗室相處的那段時日,因為十三不斷地渡血修補他的元神,讓他得以窺見十三的內心,因而得知十三原是天界雲池邊的一顆靈石,因為愛上雲池里的龍神,于是向天祈願,以十世輪回求得三世情緣。
但上天給的三世,卻是相隔數百年,存心要痴情人等待。第一世是君拾扇,第二世是君十三,眼前,是她的最後一世,得不到情愛……她就會消失。
他以為等待相遇的,只有自己,茫然而沒有止境的等,但真正期盼的人,其實是她,在一次次的輪回中,等待與他相遇。
「十三……當你離開時,心里可怨過我?」他輕撫著枯骨,卻發現她的雙手緊握著額箍和他前世贈與她的一片三生石。他喉頭緊縮著,一口氣狠狠地梗住。「十三……」即使到了最後,她還是沒有怨……他輕輕挪開她的指,取出額箍和三生石片,握在手中,像要藉此竊得她殘留的些許氣息。
環顧四周,冰冷而黑暗的暗室,是十三成長之地,卻也是她終老之處,在君十三這一世,她始終孤獨,最後還瞎了、啞了……瘋了!
害她落得這種境地的人,竟是最愛她的人。
搗著臉,他無法接受自己居然讓她獨自在黑暗中離世,讓她抱著愧疚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的一滴淚里,究竟承載著多少貪嗔痴?
竟將她束縛在這里,度過漫長而無止境的一生……突地——「侯爺!不好了,清王爺要強行帶走兩位君姑娘。」淳于御一頓,抹去眼角的淚,抓緊額箍和三生石片躍上了衣櫥的底部,一奔出屋,便抓住正要離去的侍衛。「他們人在哪里?」那侍衛嚇了一跳,盡避搞不清楚侯爺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還是照實道︰「就在門口。」他微眯起眼,疾如星火而去。
大雨滂沱得像是要吞淹大地,打在身上教人發痛,也凍入骨子里。
第12章(2)
「走開!」眼見那男人下了馬車,君什善想也沒想地護著堂姊。
易安生打起油傘,伺候著趙立下馬車,一前一後地靠近她。
門口的侍衛見狀,立刻向前。
趙立懶懶揚眉,笑得極冷。「放肆,誰允許你們擋在本王面前?」站在君什善身前的喜鵲往前一步。「侯爺有令,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君姑娘。」
「本王是閑雜人等?」他哼笑著,突地斂笑低咆,「掌嘴!」易安生淋著大雨,大步向前,抬手就賞了喜鵲兩記耳光。
「你!」眼見喜鵲被打得唇角溢血,君什善惱火地瞪向他。
「鎮朝侯本王還沒放在眼里。」趙立大步走到她面前,就著屋檐下的微弱燈火注視著她。「大雨不斷,結果江水居然沒有泛濫,教本王好奇極了,你告訴本王,你使的到底是什麼幻術?」龍神祭上,江水退潮至今,依舊風平浪靜,像是被什麼力量給制住,這個小泵娘不簡單吶,如果將她帶在身邊,或許對他的千秋大業有所助益。
「那不是幻術,是君家的祈歌。」君什善垂著眼,制止喜鵲再開口。
她想要趕緊上馬車,以免堂姊被雨水濺濕衣裳,加重了病情,但基于趙立的身份,為了不增加淳于御的麻煩,她只能勉強自己溫順應對。
「喔?」在杭州多年,關于君家的傳說,他知道的不多,只听讒君家守護著龍神廟,在杭州城里誆騙百姓。「要是你那些把戲是因為龍神廟才能顯現,那麼現在龍神廟已經付之一炬,該當如何?」他試探的問。
「已經動手燒了?」
「對,已經燒得精空,而且還是淳于御下的令。」趙立一臉幸災樂禍。
君什善皺緊眉,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後頭的君夕月已無力地軟倒在地。
「姊。」她猛地回身將她抱起。
「你們要是不信,本王可以帶你們去。」趙立動手拉人,拉的不是君什善,而是君夕月。
「你做什麼?」她惱火極了,一把扯回堂姊。
趙立一愣,像是意外她的力氣竟這般大。
「什善……龍神廟……」君夕月倒在她懷里低泣。
「姊……」她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淳于御為什麼要這麼做。
正不知所措間,趙立已經悄悄地回到馬車,示意易安生駕馬。
「為什麼?為什麼……」君夕月緊抓著她,淚眼逼問著。
「姊,我會問他,你不要難過,雨下得太大了,我們先回房好不好?」瞧堂姊哭得柔腸寸斷,她整個人都慌了。
「不要,我……」君夕月抬眼,瞥見堂妹背後有輛馬車正加速朝這頭撞來——千鈞一發之際,她一把推開堂妹。
被推開的君什善還搞不清楚狀況,耳邊只听到喜鵲的驚叫聲、馬兒的嘶叫,她怔愣地回頭望去,就見堂姊被踩在馬蹄下,侍衛正急著將她救出。
她瞪大眼,不斷地抽喘著氣,突地一把沖向前,將馬狠狠推開,力道大得整輛馬車歪斜得撞上對面的屋舍。
「姊!」君什善跪在堂姊身邊,卻不敢動她。
君夕月失焦的目光緩緩凝聚在她臉上,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鮮血直往唇角溢出。君什善不斷地抹,大雨不斷地下,卻讓那鮮血更顯觸目驚心。
「我……終于……輪到我保護你了……」她笑著,眸色很溫柔。
「夕月姊姊……喜鵲姊,快找大夫,快!」她吼著。
喜鵲觀察著君夕月的傷勢,明知是救不活了,還是叫侍衛趕緊去找大夫,淳于御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發生什麼事了?」他抓著喜鵲問。
「清王爺的馬車……」她指著地上。
他抬眼望去,瞧見拉起車簾觀看的趙立。
兩人四目交接,趙立懶懶笑著,「安生,自己掌嘴,誰要你這般駕馬車的?本王明明就說,要撞的是君什善。」那嗓音幾乎被吞沒著在大雨中,但君什善和淳于御卻听得一清二楚。
「混帳!你眼里還有王法嗎?」她怒紅了眼,起身要奔向馬車,卻被淳于御拉住。「放開我,我要殺了他!」
「趙立,給我去死!」他低咆著。
這是他第一次憤怒到失控,月兌口要一個人去死,然而——
「在杭州,本王就是王法,想要本王死,難得很!」趙立怪笑著。
淳于御錯愕不已,意外他居然還安好無缺地坐在馬車里。
怎麼可能?
「不過,本王今晚心情很好,就特地走一趟下天竺寺,請老住持替她誦段經文吧。安生,走。」他放下車簾。
「混帳!」君什善罵道。
「什善!」喜鵲的喚聲,讓她回神,趕緊奔回堂姊身邊。「姊,沒事的,大夫就快來了,你再撐一下。」君夕月抹著恬柔的笑。「我的妹妹……我要保護你……我呀,這輩子有你這個妹妹……很歡喜……」
「嗯嗯,我也很開心可以當姊姊的妹妹,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姊妹,姊,你可千萬別丟下我,咱們還有很多事要做的,龍神廟沒了,咱們可以再搭建的,君家的責任……」她說著,瞧堂姊的唇顫了兩下,緩緩停住,長睫掩下。
心下一緊,她輕拍著她冰冷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