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上) 第13頁

「這是?」皇甫遲注意到她在其中一張地圖上寫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這是墨國的礦脈分布圖,也是日後的財源。」她攤開那張圖往上頭拍了拍,「國家窮,百姓就窮,無論要做任何大事都得先有錢,光憑空口白話卻不做事,是填不了嘴管不飽的。」

皇甫遲沒想到她探脈的原因是為了日後挖礦,他原以為她這是女孩子家只是喜歡那些閃亮亮的石頭而已。

她神色一斂,「覺不覺得我在利用你?」

「不,你替我省了不少事。」生性比她更實際的皇甫遲對她搖了搖頭。

「省事?」

「至少日後我知道該怎麼安頓怎麼打發那些災民了。」她要辦事也總得要有人手吧?他手邊什麼不多,年年天災人禍下來,出產的災民特別多。

听了他的話,紀非心上那一道繃緊的弦,霎時松了,原本深懷著罪惡感的她,還打算著該怎麼對他解釋,可他就只輕松的一句省事,就讓她深深埋壓在心上的罪惡感消失得無影無影蹤,許久沒笑的她,為此不禁再次綻出笑靨。

皇甫遲抬起一手撫著她的臉,「很好看。」

「什麼?」

「你的笑,笑起來好看。」打從那個紀良死後,她就沒再這麼笑過了。

她面上的笑意更盛,「成,你陪我吧。」

「陪你?」

「陪我一塊兒笑,一個人笑太寂寞了。」她興高采烈地看著他沒有別樣表情的俊容,「你這張老是結冰不化的冰山臉,偶爾換副模樣也挺不錯的,你說是不?」

見她難得這麼開心,皇甫遲沒多想,馬上就按她的話照辦,只不過……

幾千年來也沒笑過一兩回的他,才不熟練地微揚起嘴角讓她開了眼界一會兒,就听見站在窗外偷窺的春嬤嬤直嚷嚷。

「小姐,我出門去收收驚!」

「……」呃,有必要這樣踩場子不賞面嗎?

皇甫遲扭過頭,「不笑了。」

「別這樣……」紀非討好地拘著他的手把他拉回來,「春姨就是一時沒習慣嘛,日後讓她多練練膽子就成。」說實話,方才他那笑……是怪磣人的。

神仙大人不吃這套,「少哄我。」

「沒哄沒哄,說真格的呢……」她陪著笑臉不斷保證,還不忘對一旁看戲的蘭總管投以求救的眼神。

蘭總管在皇甫遲的眼也跟掃過來時,連忙抖落周身寒氣,誠誠懇懇地道。「小姐說的是,這看啊看的,看久了也就習慣了,因此神仙大人切莫介懷。」改明兒個他要問問春嬤嬤是上哪家寺廟收驚的才行。

可春嬤嬤雖是如蘭總管所言,看是看慣了,但她去鄰山收驚,這收呀收的,也漸漸收習慣了……

這讓好不容易才露出笑臉來的皇甫遲,臉上又再次陰了天,任憑紀非與蘭總管再怎麼哄騙討好,她難再讓貌美的神仙大人一展笑顏,照舊日日臉上布了暴風雪來招呼他們,只有偶爾在他心情極佳時,這才肯施舍他們這些凡人一會兒陽光,照耀這片被他冰封許久的大地。

受不了皇甫遲面上老是這樣時陰時楮,紀非也叨念了春嬤嬤幾回,可春嬤嬤她不知是吃錯了哪門子藥,對鄰山的那座小廟反而愈走愈勤。因此在這日,一早就處理完書案上累積的政務後,紀非就頂著外頭猛烈的艷陽,拉著皇甫遲一塊兒去鄰山探探深受春嬤嬤青睞的鄰居。

「都端午了,你還捂得這麼實?」走綠蔭濃郁的山間小道上,紀非邊拭著額際溜下的汗水,邊看皇甫遲那一身四季不變的打扮。

「不熱。」

她模模他的手,「也是,瞧你這手涼的。」

握著她軟女敕的小手踩在一地雜草蔓生的山道上,皇甫遲的心情似是好了些,一路跟在後頭的蘭總管見狀才想出聲說個兩句,後腦勺像長了眼的皇甫遲已轉過頭來橫他一眼,當下讓他未出口的規勸,全都按原路咕嚕嚕滾回肚子里去。

鄰山山腳下,一間古老破舊的小廟宇儼然在望,本還漫不經心走著皇甫遲,倏然握緊了紀非的手,一把將她拖至身後。

「皇甫?」

飛快屈指算出對方來歷後,皇甫遲緩了緩面上森冷的神色,松開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沒事,我在這等,你進去吧。」

「可是……」紀非還是覺得他有些古怪,可沒等她把話說完,一句脆生生的問話已自她身後傳來。

「姊姊,你是來找春姨的嗎?」

她回過頭,在小廟殘破的木門邊,站著名腦袋光溜溜的小孩,看上去約莫六七歲。

「你是……小百草?」據春嬤嬤所說,這座小廟里就住了一大一小的兩名和尚而已,老的叫去雁大師,小的則是老和尚今年新收的弟子,叫百草。

「嗯。」因缺了兩顆門牙的關系,小百草笑起來有點害羞。

「百草,外邊日頭太曬,帶紀姑娘進來歇歇吧。」

紀非扭頭看去,這老邁聲音的主人,是個有著一對白眉的老和尚,眯著眼笑時,瞧上去就像尊和藹的彌勒佛。

皇甫遲在紀非進了廟里後,這才緩緩抬首與那名老和尚四目對,而老和尚只看了一眼,並示多言,轉身就進了廟里。

見到老和尚的當下,皇甫遲即不再隱藏自白日起,體內就開始不斷狂亂奔竄的戾氣。

修羅道中的修,天生就崇尚殺戮與血腥,身子里時常聚積了各種戾氣,所以修羅們表面上看似殺戮為樂,實際上卻是以殺戮為生,他們必須不斷釋放出身體里的戾氣,才能保持一種穩定的狀態,自他來到人間後,每當他體內累積的殺意升到頂點時,他便會避開人間改往他界,在其他五界縱出體內瓷意殺虐的渴望,並在放空了戾氣之後再次回到人間。

可今日在瞧了這和尚一眼後,他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殺意,卻像只不受控的野獸,撕開了他心底的柵欄逃了出來,害他那時差點就沒忍住一身的殺意,在紀非的眼前大開殺戒。

「收下吧。」沒等皇甫遲動手,去雁老和尚指著擺在矮牆上的兩本破舊的冊子。

皇甫遲橫眉冷對,「那是什麼?」

「念在你救了無數百姓的一點心意。」

心意?皇甫遲往前走了幾步,就著明亮的月光清楚的看見兩本書冊上的書名。

金剛印與七星大法?

伸出去的掌心在還未踫到兩本書冊前,一陣刺骨的痛感即自他的指尖傳了過來,他揚首瞥老和尚。

明知他踫不得佛物還故意拿給他?

「喝了它,你會舒服些的。」老和尚似早料到會是這樣,指著另一邊矮牆上的一只水碗道。

也不知老和尚在這碗水里頭施了什麼手法,皇甫遲在飲下後,一陣清涼舒適的感覺充實了他的胸臆,就連體內多年下來積攢著的暴戾之氣也在瞬間消淡幾近無蹤,他再伸手去踫書冊,這回不費半點力氣,輕而易舉就拿至了手中。

他想不通,「為何要給我這些?」這尊佛界之佛,管的這是哪門子的閑事?

去雁老和尚綻出慈祥的笑容,「因保衛人間是需要手段的。」

「你就不怕我習會了之後用來對付他界?」

不意外听見他這麼說的老和尚,背過身子跚跚踱向廟門,將話留在夏夜清涼的夜風里。

「我也想知道,日後,我會不會後悔……」

那年秋日裊裊來到深秋,秋風瑟瑟吹掠過山頂之時,紀非多年未見的大伯父紀尚恩來到了這山頂上的宅邸報訊。

身為她替身的大堂妹紀芙,被沁王派來的內間毒死了。

暗地里親手葬了女兒的紀尚恩,連身上的素衣都沒來得及換下,便風塵僕僕的路趕為為她報訊,同時還為她帶來了太子密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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