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吟詩來作對 第27頁

「嗯,還算聰慧,」雷老爺自言自語,「有孝心,有膽識。」

不一會兒後,「瑯環家」書鋪大堂內,卻是一片詭異的安靜。

卓老爹假裝在擦拭書案,邊偷瞄整理書簡的女兒。

方才卓三娘回了家,他老人家雖然滿心歡喜,面上偏偏還是拉不下來,只板著臉哼了聲,然後就甩袖回後院了。

只是在後院待著待著,他越發心慌愧疚,忍不住又拎了一木桶的水晃到前頭大堂來,假意擦擦這個擦擦那個,實則提心吊膽偷偷覷著卓三娘。

還好,女兒雖然也不發一語,可神情倒是溫和不見半點怒氣。

「……咳。」卓老爹擦了半天,終于還是憋不下去了,咕噥道「女兒家家的,動不動便離家出走,成何體統?」

「嗯?」她手上動作一停,眉眼微揚。

卓老爹心咚地一聲,訕訕陪笑。「呃,我,我這不是關心我兒嗎?」

「爹爹,」卓三娘深吸氣,正色地看著父親,溫言地道「女兒為那日對您的出言不遜道歉,您是尊長,女兒真真不該那樣待您的。」

卓老爹頓時感動得要命,眼圈兒都紅了,「不不不,是爹爹一時想岔了,竟為了個外人和我兒起沖突,爹爹……真慚愧。」

她一震,眼神越見溫暖柔軟,咬著下唇低低道「爹……」

「要不是那個雷侯爺仗勢欺人,離間我父女,事情又何以至此?」卓老爹近日雖然有些被動搖了,可一想到自家粉雕玉琢的寶貝女兒眼看著就要被那大老粗叼走,還是心痛難忍,使性子地沖口而出「都是他的錯!」

「爹!」她不敢置信地瞪著爹爹,險些氣壞了。「侯爺他千好萬好,難道在您眼里還比不上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趙硯嗎?」

卓老爹瑟縮了下,有些灰溜溜地模了模鼻子,吶吶道「爹爹、爹爹也不是說趙硯好啊!」

她清亮的眸子里有著怒火和一絲絲痛心。「您可不可以摒棄偏見,對阿敢好一些?」

卓老爹見女兒又是為了那個好豎子對自己大眼瞪小眼,胸口滿滿酸澀不是滋味,張口欲辯,可瞥見女兒眼里那抹強忍氣苦的淚光,霎時嚇得把話都吞回肚里。

「好好好,爹爹不說,不罵他便是——」他好聲好氣地哄道,卻不忘補了一句,「可再多的就沒有了。」

「爹爹……」她苦惱又頭痛地叫了一聲。

「齊大非偶,爹爹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嫁入高門,日後被欺負了也沒處兒討公道的。」卓老爹執拗地道,「誰不知道這些勛貴子弟,滿口子跑馬,又有哪幾個是靠得住的?」

「阿敢他不一樣。」

「他更糟!」卓老爹吹胡子瞪眼楮。「粗魯不堪,大字不識——」

卓三娘掌心緊握,深深地望了眼猶固執不通的父親,失望地掉頭就往後院走去。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卓老爹堵著口氣連連跳腳,卻怎麼也掩不住滿眼沮喪。

第10章(2)

是夜,卓三娘靜靜坐在寢房中,一方面氣惱爹爹的冥頑不靈,一方面又忐忑疑惑起阿敢……怎麼對她的「不告而別」毫無反應?

「哎,我在瞎著急什麼呢?」她長吁了一口氣,暗暗取笑自己胡思亂想。「想來是老爺子已經同他說了我告辭一事,況且他公務繁忙,又怎麼能成日繞于婦人身側而不思進取?」

雖然,她是早就做好了今夜他會來爬她家牆的心理準備呀!

她的臉頰不自禁緋紅了起來,眼底郁郁之色盡化為一片春水盎然,忍不住害羞地一頭鑽進了被褥里,只覺連雙耳都燙得發慌了。

然而卓三娘卻不知,雷敢今日自上朝後至深夜根本未踏出過皇宮一步——

黑夜沉沉,鄧氏陳氏李氏等世家私兵蠢蠢欲動,慶城郡守司馬白帶領三萬兵馬度過黑山惡水速掩至京城,有人暗暗開了城門,大軍長驅直入;而趙府中,神情冰冷的司馬素娘則是低頭凝視著震驚軟倒在地的趙硯……

子夜甫過,本已擁被入睡的卓三娘猛然驚醒過來,冷汗涔涔,恍惚不明所以。她,她好似做惡夢了……夢里有刀光劍影,還有濃重的血腥味……

等等!

卓三娘心一緊,屏住呼吸,側耳傾听起來……

原該是萬籟俱寂的晚風卻隱隱飄來了鐵器鏗鏘交擊和嘶喊聲,她臉色大變,還來不及思索這是怎麼回事,直覺下榻撈過外衣,邊系邊套鞋往她爹住的寢房方向沖去。

暗沉沉的夜色中,她險些和匆匆忙忙的卓老爹撞了個對頭,幸而緊緊扶握住了他的手臂站穩身子。

「爹爹?」

「兒啊,好、好像有賊盜來打劫啦!」卓老爹臉色慘白,一手牢牢抓著一卷書簡——正是他臨睡前必讀、厚重到砸也能砸死個人的「史冊」。「別怕,爹爹必保我兒平安無恙!」

她心一暖,鼻頭酸楚了起來,低笑寬慰道「爹爹,咱們家窮得只剩下一屋子的書簡,不會有事的……女兒臨睡前也重鎖鎖了門戶,還用粗重的木料抵嚴實了,料想應當無事的。」

「我兒真是聰明伶俐。」卓老爹看著嬌女敕女敕卻獨立自強的女兒,心下莫名酸楚悔愧涌將上來,顫聲道「我兒,其實爹爹……爹爹真不是成心想阻撓你和雷侯爺的好姻緣,爹爹只是吃醋……爹爹就是怕……怕將來你再受了委屈,手無縛雞之力的爹爹卻護不了我兒……」

——就像那年趙家悔婚,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哭,卻討不回那份公道……爹爹對不起你啊!

卓三娘望著老淚縱橫的父親,霎時滿心滿胸都是濃濃的愧疚心疼和自責。

原來如此……

「爹爹,對不住。」她哽咽了。

卓老爹見女兒隱帶泣意,登時慌了手腳,「莫哭莫哭,噯……都是爹爹不好,爹爹不會說話……」

牆外廝殺聲刀劍聲彷若越逼越近,卓三娘心中一警,卓老爹則是面色慘青。

「爹爹,不對,這不像是盜匪打家劫舍。」她聲音緊繃,眼神戒備地望向牆外,「盜匪怎敢在京城天子腳下這般囂張橫行?還有五城兵馬司在呢……看來是出大事了!」

電光石火間,她想起了雷老爺攔阻她回家,還有這幾日忙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雷敢,心猛地驚駭狂跳了起來。

難道……有人作亂造反?

她心頭咯登了一下,想也不想抓起她爹的手就要往後院躲。

「我兒做什麼?」卓老爹愣了愣,茫然問,「不是說門戶都鎖堵嚴實了嗎?」

「怕是擋不住!」她疾聲道「京中既起刀兵之亂,必有亂軍趁火打劫,我們縱是小家小戶也難逃池魚之殃……灶房後有屯物的地窖,我們還是先躲再說!」「是是是,我兒說得有道理!」卓老爹大驚失色,點頭如搗蒜。「走,爹爹領著你。」

就在此時,後院小門忽然傳來了砰砰砰的驚惶擂門聲。

「爹,別管!」卓三娘拉著望向小門的卓老爹,果斷地往地窖那頭奔去,使勁兒掀開了粗木制的窖蓋,底下陰涼涼冷風夾雜著糧物泥土味撲鼻而來。

「世伯,快開開門哪,是我——」惶急顫抖的聲音自小門外飄來,充滿了壓抑和深深恐懼。「求求您救救我——救命啊!」

卓老爹欲鑽入地窖的動作僵住了,不安地望著面無表情的女兒,「那、那好似是趙硯小子的聲音?」

「您定是听錯了。」她的心從來沒有這般冷硬過,只顧著催促爹爹下地窖。

「趙家家大業大,自有護衛,趙硯堂堂大郎君又怎麼會深夜亂走亂跑,還到我們家求助來了?」

就算是,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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