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我知道,盡扮哥有說過,可是……如果哥哥跟你的爹娘一樣,一去就不回來了,我怎麼辦?」她沒有記憶,她僅存的世界里只有他,雖然有點懼他、怕他,可跟他相處後,她清楚感覺到他的疼愛。
閻佔夜憐惜地撫上她扎起的可愛雙髻,將特地為她帶回的雕花玉簪插上。
「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可是,那樣很危險啊,要是有人要殺哥哥,哥哥又要殺人了……我不喜歡這樣,我會害怕。」就算失去記憶,她下意識還是把上船出海和先前他殺人的事串聯在一塊。
看著她在宣紙上的娟秀字體變得不休,他索性抽開筆,將一塊墨綠玉環塞入她手中。
「送你的,改天差人打造銀煉,等你大了點,就系在你的腰間,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響,很好看。」他不正面回答問題,企圖拿玉環轉移她的注意力。
「真的嗎?」年紀還小的她果然輕易上當。
瞧她展笑,他略松口氣。「夕央,我餓了,陪我一道用膳吧。」為了見她,他一上岸便快馬趕回,許多瑣事還來不及打理,貨物全都先交給厲風行囤放倉庫。
「可是,我才和盡扮哥吃過包子呢。」她喜孜孜地把玩著掌心大小的玉環,墨黑玉環中唯有一點濃綠,玉質極涼,滑膩如瓷。
「喔?」閻佔夜瞥了眼站在門外的隨侍。
幸好她的下一句話讓他收回目光一笑,救了東方盡一命。「哥哥先吃一點,晚點我再陪哥哥吃一點。」
「好啊,晚膳就到我房里吃。」
「好,吃過晚膳,我再回來和盡扮哥一道睡。」
閻佔夜淡淡的笑意,在她沒心眼的話語中瞬地消失,冰冷的瞳眸如箭般射向躲到無處可躲的東方盡身上。
「……你這幾天,都和東方一道睡?」話是問她,眼卻是看著不敢輕舉妄動的隨侍。
「嗯。」不管東方盡在外頭用力擠眉弄眼,閻夕央還是實話實說了。
「是他要你和他睡的?」說時,眯緊的黑眸微迸殺意。
「不是,是因為佔夜哥哥不在,我一個人不敢睡,才拜托盡扮哥陪我睡,他好為難,說不好跟我睡。」她忍不住又怨他了。
「是嗎?」殺意解除,他的烏瞳柔和起來。「既然我都回來了,你不找我,還要找他?」
「可是這樣好像很不講道義欸,利用盡扮哥時才找他,佔夜哥哥回來了又不要他。」她小嘴扁起,露出天人交戰般的猶豫神情。
「夕央,這跟道義沒關系,完全取決于你的心。誰最重要,你就找誰,這樣就對了。」東方盡跋緊開口,就怕閻夕央的石頭腦袋不知變通會害慘他。
「既然盡扮哥都這麼說了,那我今晚就陪佔夜哥哥。」她笑嘻嘻地把臉貼在他臂上。
「……丫頭,你哥哥真多。」他听膩了盡扮哥這三個字了。
「可是——」
「夕央,我是佔夜哥哥的隨侍,你應該跟著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東方盡快速打斷她的辯駁。
「是喔~」她尾音拉得長長的,似懂非懂的語氣。
閻佔夜涼涼瞥了隨侍一眼。「什麼時候東方說的話,比我說的來得有用了?」他才離開幾天,她就對東方信之入骨,要是他終年在海上漂泊,再回來時,說不定她連他是誰都不認得了。
「因為盡——」
東方盡再次打斷了她的發言。「因為少主要我好好教導夕央,所以她視我為老師,當然比較听得進我說的話。」他開始懷疑自己不過年方十七,卻已經要被眼前的兩人逼出一頭白發了。
閻佔夜揚眉不語,反見閻夕央微嘟起唇,說︰「誰讓佔夜哥哥不在?不過沒關系,佔夜哥哥應該不出海了吧?」
幾日後——
同樣的渡口、同樣的戲碼再度上演,閻夕央把小嘴扁得發白,強忍著淚水,決定這一次絕對不哭不鬧,要當個懂事的好孩子。
然而,她的乖巧卻讓閻佔夜的心像是刀刺劍剮般犯疼。
「夕央?」
「沒關系,哥哥是為了我才遠行的,所以我會忍耐,不會妨礙哥哥,不要讓哥哥擔心我……」她強笑的瞬間,淚水啪啦啪啦滑落,矛盾的情緒將秀美的眉眼拉扯得扭曲。
閻佔夜濃眉緊蹙,一語不發地看著她。
「我會乖乖的。」閻夕央的秀眉彎成了毛蟲狀,還很努力地揚笑。「我等哥哥回來——」
不著痕跡地嘆口氣,他向前一步抱起她,打斷了她的話,朝東方盡淡聲交代,「取消交易。」
東方盡詫異地看著他。「少主,這一批交易——」話未盡,對上閻佔夜沉冷的目光,他不由得咽了口水,把話給吞進月復。
「哥哥、哥哥,你不上船了嗎?」閻夕央問得很輕,小手揪著他的衣襟。
「不去了。」
「真的?」嬌軟童音陡高。
「往後都不去了。」他淺噙笑意對上她笑眯的大眼。
閻夕央的嘴大大揚開,卻又收得很急,小聲問︰「那……我們以後吃什麼?」
他一听,哈哈大笑。「反正餓不著你。」
「沒關系、沒關系,我年紀小,吃少少的,多的給哥哥吃。」他笑,她看著也跟著笑了,撒嬌地偎在他的頸項。「只要跟哥哥在一起,吃什麼都好。」
閻佔夜淡笑著,柔了那雙俊魅但冷冽的眼。
回到府中,外頭雜事交由厲風行處置完後,四人坐在主廳里吃著午膳,商討閻門未來的走向。
「少主,不走私海買賣,往後大伙吃什麼?」厲風行苦著臉,不敢相信少主竟然這麼隨便就斷了閻門的生路。「下頭在抱怨了,說少主年歲太小,扛不起閻門,都說想走。」
「要走的就讓他走吧。」閻佔夜讓閻夕央坐在他腿上用膳,壓根不在意底下部屬紛紛要走。
「少主會這麼決定,是已有了打算?」東方盡輕問。想起前陣子少主不斷地細查賬本,再加上這陣子海防也因外海火燒船一事盯閻門盯得極緊。他會想要另起爐灶也不是不可能。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閻佔夜垂眼瞅著吃得香甜的女娃。「夕央,你覺得該做哪門生意較好?」
話一問出,對面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睜大雙眼開始懷疑主子被這丫頭影響得太可怕,居然連這等大事都問她。
「哥哥,不用擔心,盡扮哥說我很聰明,等我長大考了狀元,換我養哥哥。」閻夕央用握筷子的手拍了拍胸口,一副一女當關,萬夫莫敵的驚人氣勢。「我要是當官,就可以幫哥哥很多很多了。」
三人有點傻眼,意外這丫頭也懂官商勾結這事。但也意外她居然天真地以為女子可以考狀元。
東方盡開始後悔自己干嗎跟她說讀書練字是為了仕途,而厲風行則是呆到說不出話,唯有閻佔夜像是在剎那間悟到什麼似的彈著長指。
「有意思。」
他對官場沒興趣,但他可以養官,養幾個在朝中掌權的官,不但能替他追查毫無頭緒的命案。更可以在商場上扶持他。
「少主,你不會真的要小夕央去考狀元吧?」厲風行一臉驚駭。他不信少主不知道女扮男裝上闈場,一旦被拆穿就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
閻佔夜涼涼地看他一眼,下個問題又讓兩人嚇一跳,「夕央,你覺得哥哥要做什麼樣的生意,才能供你上京赴考?」
雖然搞不清楚他為何會這麼問,但她還是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盡扮哥說過,要考狀元,要花很多很多的銀兩,哥哥要想辦法攢到很多很多的銀兩。」
說了老半天,說跟沒說差不多,閻佔夜卻一斂睫,輕彈著長指,像是已經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