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哥哥若喜歡我,又怎會入夜還待在桃花姑娘房里?」她悶聲自問,而後悵然失笑。「一定是你搞錯了。」
厲風行一雙大眼瞪著她。「好,就算我搞錯了爺喜歡誰,那麼你呢?待在你心里賴著不走的人,到底是誰?」
她說不出話,半晌才囁嚅道︰「你不是總說,我對佔夜哥哥只是兄妹情嗎?為什麼又——」
「我和東方都不希望你去闖生死關。」他瞅著她,恩怨分明的眉眼里有著明顯的疼惜。「姑且不論東方說的準不準,我都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但是,我更不想瞧見你愁眉不展又要強顏歡笑的臉。我希望你能像往常無憂無慮地笑著,就算有什麼擋在你面前,我也會想辦法幫你拔除。」
「風行哥哥……」閻夕央動容低喚。
「你只要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就夠了。」說著,他不禁嘆氣。就知道今天不該跟東方換班,不該和小夕央同處一室,讓他悶了許久的秘密。全都不小心說出口了。
淚悄悄在閻夕央眸底打轉。她何其幸運,能夠遇上如此疼她的哥哥們。
盡扮哥和風行哥哥就像是親哥哥般照顧她、疼惜她,佔夜哥哥亦是,但似乎又有點不同,佔夜哥哥多了分親密,而且,那晚他親了她……讓她老是下意識地撫著唇,想著他的親吻。
如果哥哥再問她一次,她會告訴他,她一點都不討厭他的吻。
這樣回答,是不是代表她喜歡佔夜哥哥,並非僅是手足情感,而是想要將他獨佔,誰也不能分享的男女情愛?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厲風行輕咳掩飾赧意,緩步離開客房。
良久,閻夕央起身,打開紫檀櫃,取出自己的包袱,里頭有一只圓形髹漆盒,掀開盒蓋,里頭躺著一只綠色琉璃圓瓦,從上頭紅線一抽,才發現琉璃圓瓦底下竟是玉風鈴。
她精雕六十四片翠玉葉,系成八條線,上頭細琢八吉祥的圖騰,懸在窗邊,迎風發出清脆鈴聲,讓人心曠神怡。
這是她最得意的作品,但打一開始就沒打算在品玩賞上參列,她在趕到京城的路上,好不容易才全數系好,等著要贈給佔夜哥哥當驚喜。
只是,近來事多繁雜,她沒機會送出去。
雕制時,她只是想討哥哥歡心,如今心意相同,但多了分明白的情意。
她的情意早就存在,小時候甚至承諾嫁給他,只是盡扮哥的言語,像是在她腦里烙下了封印,總讓她認為,她必須當妹妹,否則就沒有理由再待在閻門,于是她恪守兄妹情分,但如今,拋去那些後,她自問要的是什麼?答案已經很清楚了。
哪怕要她闖過生死,她也要他。
她明白她的心了,但哥哥的呢?看向窗外,她沒有頭緒,卻有了打算。
掌燈時分,崔桃花位于客棧後院的小院落,敞開的主廳門口流泄燦亮燭火,映照出兩抹身影。
「喏,這是我爹爹特地去幫你找來的八王爺府房置圖。」崔桃花將紗制的圖移到閻佔夜面前。「上頭特地圈點之處,皆是重軍防守,戒備森嚴,就算是你,也不見得闖得進。」
他不語,瞅著房置圖。月復地頗大,各院落前後皆有重軍防守,不管要從哪個方向潛入,都必須冒極大的風險……
「對了,今天有八王爺的人到客棧打探夕央的消息。」
閻佔夜眯眼,濃眉不置可否地揚起。
「我打發掉了。」崔桃花早料到他會有此反應。「不過,既然八王爺對夕央有興趣,怎麼你不利用夕央,讓你可以順利進入王爺府?」
他緩緩抬眼,燭火勾勒出詭魅俊美的側臉,冷肅的眸光讓她很自然地改口——
「我隨便說說而已,你不用那麼認真好不好。我瞎了眼才看不出夕央是你的心頭肉,哪可能會要你挖出心頭肉去誘敵?」
連著幾天夜里,他倆都會在這廳里聊上幾句,但別以為他們是在閑話家常憶從前。佔夜不過是想要從客棧這小道消息收集站里探得一些線索罷了。反正正好拿崔家的無情無義做籌碼,刺得她乖乖替他辦事。
就連她退隱的爹爹都被她挖出來,拿一筆錢買通了常在八王爺府里走動的宮內太監,畫出這幅房置圖。
「改日,我會親自跟崔世伯道謝。」閻佔夜默記完後,拿起房置圖,沾上火,往地上一扔,盯著圖燒成灰燼,確定這事決不會從這里流泄出去。
「不了,我爹爹說沒臉見你,你也不用謝他,這是他該做的。」崔桃花沒好氣地瞪著他。若是不了解他,會以為他燒圖是在防她,但因為了解,所以明白他是個向來不留把柄、不給人威脅機會的人。把證據燒毀,是免得夜長夢多。
閻佔夜不以為意地揚眉,正打算離去,又听她說︰「佔夜,為何你的玉工坊會用夔字號這名號?」
「有問題?」
「你不覺得品玩賞上,夔字號出盡了風頭?」
他斜睨著她,等著她說下去。
「十幾年前,大內有位雕技出神入化的玉匠,也是以夔為字印,你這夔字號一打出去,把那些王公貴族全都給吸引過來了,還好八王爺忙著找夕央,沒上品玩賞,否則事情又要鬧大了。」想起幾天前,佔夜差點當街手刃八王爺一事,她依舊冷汗涔涔。
他皺眉想了下,問︰「那玉匠呢?」
「不知道,十幾年前好像突然就不見了,那時我還小,不是挺清楚,得問過我爹。」崔桃花攢眉反問︰「你怎麼這麼問?」
閻佔夜習慣性地覆唇,垂眼細忖。一會,他從懷里取出一只白玉佩,雕的是祥獸,線條簡單,玉質也不怎麼了得。當初會令他駐足,只是因為這玉佩後頭,也鏤了個夔字。
「咦,你上哪買的?」崔桃花左翻右看,眼光沒他刁鑽,看不出玉質好壞,倒是被夔字給吸引了。「這不是尋常人家里會有的吧?若不是王公貴族,還是朝內大臣,是拿不到這玉匠之作的。」
「那是仿的。」
「你怎麼知道?」
「我撿著夕央時,她身上有塊鏤著夔字的玉佩,相較之下,你手上那塊玉的夔字,就顯得模糊些。」
「夕央身上?」她倒抽口氣。「難不成夕央出身名門?」
「也許。」回想當初,小夕央身穿精美襦衫,質地細致,絕非尋常人家買得起的布匹。
崔桃花打量著他不形于色的俊臉。「你想查她身世嗎?」
「沒興趣。」對他而言。夕央就是夕央,是他不變的夕央。
聞言。她嘟起豐女敕的唇。「唉,這麼寶貝她。可就不知道為何要冷落她,瞧她天天愁眉苦臉地窩在房里,我都不舍呢。」
「是嗎?怎麼我夜夜與她同寢,就沒瞧見她愁眉苦臉?」他哼笑。
這男人真敢說哪。「你毀她清譽,卻不跟她說白我跟你的關系,到底抱著什麼心思?」還未成親就將人給騙上床,這男人真是罪孽深重哪。
閻佔夜挑眉,「這得讓她自個兒去找答案。」
哇,這男人真真真是……比當年還沒人性了。
「佔夜,你真不怕她誤解,反而退縮了?你這麼有自信,你的夕央妹子會這麼死心塌地?」
「她要是這麼簡單就退縮,怎麼配得上我?」他了解她,知道她的性子決不軟弱。
他要她有所自覺,他要她不再把他當個兄長,如此而已。
崔桃花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整顆雞蛋。「你……話少也不能省成這樣吧,好歹該說的也要好好說一說,老要人家想,真以為人家是你肚子里的蛔蟲,猜得到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