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栩栩如生的盤龍,放眼大明,再無如此神技雕師,于是他勾動玉佩,轉至反面的翔鳳,再見底下的夔字。
審視玉佩,朱見沅沒太驚詫,反倒是笑得恍然大悟。「就說這世上豈會有如此相似的女子,原來是同出一脈。」
第6章(2)
閻夕央沒細听他的話意,一心只想擺月兌這令人作嘔的摟抱。
「本王以為你也死在海上了,想不到你竟還活著。」
她一愣,頓時停下掙扎的動作,出塵秋水直睇著他。
他說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知道她當年在商船上嗎?為何會知道?
「是當年你年歲太小,忘了本王了嗎?」朱見沅將她揪得更近,近到讓她無法閃躲視線,硬是對上他的眼。
她攢緊秀眉看著他,腦袋里頭仿佛有什麼在翻騰,眼看就快要翻江倒海全數傾倒而出——
咻的一聲,一道破空聲音白頭頂呼嘯而過,射進朱見沅的金穗束冠,力道大得將束冠連帶穿刺在座位後方的牆面上,要不是束冠的帶子斷了,恐怕連他也要一並震飛。
朱見沅一頭灰黑長發傾落,卻無懼地看向門口。
「……你居然逃出來了?」他極為意外。
知道他武功底子不差,所以派守在牢房外的皆是大內高手,想不到他居然可以毫發無傷且在無驚動護衛的情況下,出現在偏廳里。
「再不松手,待會打穿的會是你的腦門!」清冷男音猶似地府鬼魅,冷聲說。
他緩緩地松開手,一得自由,閻夕央二話不說地閃開,抱走茶幾上的髹盒,回身奔到來人身旁。
閻佔夜單臂摟住她,她驀地發覺身旁男人竟有些發顫,抬眼,瞥見他檀發傾落兩側,卻遮掩不住冷肅殺氣,讓她心頭一驚。
「佔夜哥哥……不要,他是皇親國戚,殺不得……」
「皇親國戚殺不得?咱們就得要像螻蟻般任人一捏即碎?」他得要花費多大的心力去忍住體內的殺氣,就為了讓這混賬再多活一天?
如果他沒有適巧經過偏廳,夕央是不是就要任這混蛋予取予求了?
他不斷地退讓,舍棄手刃復仇,只為了讓夕央全身而退,可若夕央有了差池,他何需再忍?
「哥哥,別、別……」別因為她而殺人,別為了她犯下罪不可赦的罪,別讓命中注定的生死關真應了驗。
「你以為你逃得了嗎?」朱見沅冷眼瞅著他。「閻佔夜,你在江南被人喻為閻王,本王還以為你是什麼三頭六臂之人,如今瞧來不過爾爾,怎配得上閻王之名?本王比你還像個閻王,本王若要誰死。誰能不死?」
將他押回王爺府的當頭,他便已派人去打听夔字號的來歷,以及背後的閻門。閻門的名氣太大,他不需費上太多時間,使得到欲知的消息。
閻佔夜不語,只拿深潭似的瞳眸睇著。
半晌後,他終于開口,「你以為,你要便能得到我的命嗎?你以為我真是無力反抗才讓你押回的?八王爺,你愚蠢得讓我想笑。」
朱見沅頓時震怒,「你說什麼?」
「愚不可及!」閻佔夜終究忍住了這口氣,摟住夕央反身要離去。
「你以為你走得了嗎?來人啊,有刺客!」他起身高呼,倏地听見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涌至。「本王要將你旗下的閻門徹底瓦解,與之相關者,全都斬首示眾,要讓你知道,得罪本王——」
「王爺,左軍都督伴隨宮內大總管前來,說是皇上要見夔字號的玉商一面。」管事淌了一身急汗,沖進偏廳打斷他的話。
「皇上?」朱見沅一愣。
「是啊。」管事朝後頭看了眼,左軍都督和大總管已經駕到。
「奴才見過八王爺,皇上有令,要宣見夔字號玉商,奴才前往品玩賞,才知道人給王爺帶回府里,所以特地趕來,還請王爺讓奴才回去交個差。」大總管福了福身,一臉笑盈盈,似乎未覺偏廳外已停滿護衛。
朱見沅眼角抽動。「善泉,這人假玉商之名要行刺本王,本王正要拿他治罪,還請你回去稟報皇上。此人是刺客,不宜入宮面聖。」
「八王爺,是刺客不是刺客,末將可自行判斷。」左軍都督徐威前後看了一圈後,拱拳道︰「王爺。這偏廳並無打斗痕跡,何來刺客之說?」
「徐威,你眼楮瞎了嗎?難道沒瞧見本王的束冠被打落,連著匕首穿刺在後頭牆上……」朱見沅回頭,愣住。
牆面哪來的匕首?那是一支玉簪,穿刺束冠沒入牆面。
「王爺的品味向來出眾,以簪穿冠,打在牆面裝飾,實在讓奴才開了眼界。」大總管善泉笑道︰「但還是請王爺行個方便,讓奴才交差,否則皇上怪罪下來,奴才可是承受不起。」
九拐十八彎的話語,其實只是在警告朱見沅。這是皇上下的旨,誰違逆,就是誰抗旨。
接著善泉身子一轉,大手一擺,左軍都督隨即向前,護送著閻佔夜和閻夕央離開八王爺府。
「用皇上壓本王?可惡的閹狗!」朱見沅氣惱地踢開一旁的茶幾。
面聖是假,在八王爺府里上演的不過是一出早已預謀好的戲,差一點就因為閻夕央的出現而產生變化。
回到客棧,東方盡和厲風行早已候著,崔桃花更是急到快掉淚,見兩人平安歸來卻面色凝重,深知現下不宜問清事情始末。于是模模鼻子,和東方盡及厲風行一同退出門,各自回房。
「……你生氣了?」
回房後,閻佔夜悶不吭聲地坐在床上,未著燈的房里,窗外幾許月光在他臉上落下深深淺淺的光痕。
「佔夜哥哥……」閻夕央捧著髹盒緩步地來到他面前,滿臉不解。「我做錯了嗎?我擔心你啊,我怕八王爺是因為我而找你麻煩,我怕你出事,我怕……」
直到現在,她雙腿都還在打顫,驚魂未甫。
「我不是說了,不準你踏出房門一步?」
「可是……」
「我說了不是嗎?」他厲聲暴咆,垂在兩側的拳緊握著。
閻夕央一驚,垂下臉。「對不起、對不起……」淚水像是斷線的珍珠,斗大剔亮地落在他的玄農上
閻佔夜緩緩抬眼,冷峻眉眼直睞著她,而後深深嘆氣,輕輕將她摟進懷里。
「夕央,別讓我擔心,別讓我……覺得愛上你像件蠢事。」他埋在她的肩上,低啞沉喃著。
他一向不留把柄,沒有弱點,不給人威脅的機會,卻偏偏愛上她,明知道這等于替自己開了條死路,他還是愛得不顧一切。
「我……」他不要她了?
「別讓我掛心,別讓我害怕,別讓我……不能呼吸。」八王爺強摟住她的那一幕,幾乎讓他絕了心跳。
若八王爺真對她出手,依她的性子怕是寧死也不肯活了,她若不肯活,要他怎麼活?就算是親手將八王爺千刀萬剮又如何?也換不回一個願意與他齊白首的閻夕央了。
「佔夜哥哥……對不起,我是想去救你的。」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做什麼都好,就是別要她待在屋里擔心受怕,可她不知道……原來,他也會害怕。
「你手無縛雞之力,要怎麼救我?怎麼就不等東方或風行回來?」
「我等不下去,我慌透了,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突地想起兩年前王老爺子說過八王爺喜歡玉棋,我想他應該也會喜歡我手制的玉風鈴,雖說這是要送給你的,但我想先拿去救你。」
「傻瓜。」他攢緊眉,略拉開距離,凝睇著她惹人憐惜的淚眼。「要送我的,就是我的,怎能拿去贈人?」
「玉怎比得上你的命?」
「我的命,怎麼值得上你的命?」他輕輕吻去她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