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爺(下) 第5頁

苗沃萌道︰「既是有用,就持續服用,用完了自個兒跟方總管說,他會遣人去朱大夫那兒取藥。」

「三爺,奴婢付不出藥錢的。」

「我問你付藥錢了嗎?」他忽地凜容,好不容易斂下的脾氣又要火起似的。

「既是苗家‘鳳寶莊’的僕婢,是苗家的人了,診病吃藥的銀錢自然由苗家負擔!」喉結微動,他輕咽口中津液。

「你可別多想……不單單惠澤于你,但凡在苗家做事的人,都是如此。」

他說的倒也是真,陸世平是知道的。

愛里若有僕婢病了,所受照顧確實周全,但她的喉傷若要養好,並非幾帖藥就能解決之事,所以才覺不妥。

只是見他這祥,听他這麼說,她再有推辭之意就太不知好歹了。

「那、那奴婢謝過三爺。」

他還是冷哼。

「你這聲謝,來得也太慢。」

她無聲笑了笑,不在意他的嘲諷。

她再靠近兩步,近到一抬手便能踫到他衣袖,道︰「三爺,這盲杖已然做成,三爺試拿看看可好?」

苗沃萌被她輕輕扯袖,順著那力道,他舉起袖,掌中隨即被遞進一把木杖。

他輕挲拇指,觸感極為細潤,木杖粗細恰合他掌握,且在靠近杖首的地方微地一捺,該是她有意削出的記號,讓他一抓杖子就能握在最合適之處。

他起身,盲杖點地,來回走了幾步。

俊龐故作面無表情,偏偏染了霞紅,像收到喜歡之人所贈之物,難掩欣愉。

他那神態頗耐人尋味,可惜陸世平沒心神去弄懂他的矛盾神情。

見他使得頗順手了,她心略安,靜吁出一口氣,道︰「三爺有杖子可用了,在府里走動就方便許多,再請小夏和佟子多看顧,奴婢想……想明兒個跟三爺告個假。」

苗沃萌聞言驀地頓住步伐,長指仍靜靜挲著木杖。

「告了假,想做什麼?」他狀似隨意。

「奴婢想出府一趟。」

「出府又是為什麼?」

「奴婢想……想去探望一位親戚。」

「露姊兒那位親戚住得近嗎?」

「唔……算不上遠。」她吶吶答道。

苗三爺玉頸輕垂,五官低斂,狀若沉吟,又如擬思,卻問︰「一日當能回?」

「能。」邊答邊用力頷首。

他忽地抬起臉,唇上有淡笑。

「那好,我等露姊兒回來用晚膳。」

***

翌日,天方魚肚白,陸世平連早飯也沒吃,人已踏出苗家‘鳳寶莊’大門。

離「鳳寶莊’最近的渡頭得走上半個時辰的路。

往渡頭路上,遇見一名趕著騾車進城的大爹,大爹很好心地載了她一程,還送她直到渡頭。

下了騾車,她連聲道謝,事後才覺怪,似從頭至尾都沒能瞧清大爹那張圓笠下的臉是何模樣,只知對方有把濃密落腮胡。她甩甩頭不多想了,連忙雇船,還怕一大清早船家們無誰上工,卻見渡頭已有一艘小蓬船張旗攬客。

問過船資,那身形梢落的黝臉青年說她是他開張營生的頭一位客人,因此僅算她半價,她當下便上了小篷船,往湖東而去。船在湖上行啊行、進啊進,直至午時才抵達她的目的地。

那名黝臉青年還主動跟她敲定回程時刻,說時候一到,定在她下船的渡頭相候,送她返回。

遇上好人了呢!她心想。

然思緒再轉了轉,仿佛有什麼不太對勁兒,總覺得……覺得黝臉青年瞧起來,嗯……有些面熟啊……

唔,她是不是在哪兒曾見過?

***

月上樹梢頭,早過了晚膳時候。

竹僮們讓主子問完當日功課後,已被遣回自個兒房里歇息。

「鳳鳴北院」一片闐靜,只除庭中春蟲唧唧,而唯一留了盞小油燈的正是主子寢房。幽微火光映在苗三爺臉上,神態輕淡,但長目隱約霜寒。

坐在榻邊,他靜靜听著黝臉青年的稟報——

「爺,原來您讓大爺從江北急召景順回來,是要認一認那個露姊兒啊!」搔搔耳朵笑道︰「嚇得小的以為出什麼事了。」

「結果呢?」苗沃萌單刀直入。

景順正正神色。

「結果是……欸,爺啊,她今兒個就往‘樨香渡’去啊!一早先是嚴護衛假扮趕騾車大爹送她到渡頭,當年小的跟著爺一塊兒往湖東‘幽篁館’去,湖上落雨的那晚,嚴護衛也在舫舟上,當時也跟那個鵝蛋臉姑娘打過照面,那時雖隔雨幕,且天色已晚,但今日一見,嚴護衛說有八分像。咱後來跟那姑娘在篷船上聊過,便覺有九分像,但後來在‘樨香渡’尾隨她而去,最後見她去找當年那位毒舌壞脾氣的鼓琴老人,九分像立即變成十足十,還真金不怕火煉哩!那個露姊兒啊,不是當年那個好脾氣的鵝蛋臉姑娘,還能是誰?」頓了頓。

「爺,是說這也奇了,她沒事溜進‘鳳寶莊’當丫鬟是為哪樁?好好的‘幽篁館’大師姊不當,跑來當三爺的貼身丫鬟,她這是想……想……」景順兩眼陡亮,抹掉黑黝黝炭粉的臉,所呈現出的是好看的麥色臉膚,此時麥膚刷地一白,他訝呼了聲。「三爺,她會不會是沖著您來的?因為當年那個……嗯,一見傾心,念念不忘,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來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苗沃萌對他不倫不類的比喻微挑眉。

那姑娘確實沖著他而來。

但景順卻是不知當年‘幽篁館’琴軒里發生的事。

為奴為婢……

報三爺恩義。

然後呢?她想做的僅有那些嗎?她可曾想過對他……對他……

景順的話繼續飄在耳邊,將他浮揚的心思勉強扯住。

「爺,咱是快馬先趕回來稟報的,那姑娘有嚴護衛護著,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待她回來,爺想怎麼處置?」

苗沃萌微勾嘴角,迷目中波瀾不興,他不答反問——

「現下什麼寸辰?」

***

酉時末。

小舟搖回‘鳳寶莊’這兒的渡頭。

還得走半個時辰的路才能回苗府,如此算來,最快也得戌時四刻才能返抵。

陸世平走得很急,未料竟能遇上清晨送她至渡頭的趕騾大爹。

大爹說他進城卸下一車子貨,在城里吃吃喝喝,逛了不少地方,直到城門要關上才趕著出城回家,沒想又遇上她。

自然是沒多推辭就上了大爹的騾車。

大爹一送將她送到苗府大門前。

她下車站定,甫旋過身想道謝再付些車資,大爹卻頭也不回、趕著車便走了。

她追上好幾步,邊喚著,然而蒼茫夜色中哪還有對方蹤影?

第11章(2)

守門的小廝替她開了小側門。

入了府,她快步走回‘鳳鳴北院’。

然一過院里廊橋,她足音隨即一變,放得既輕又緩。

正廳的燈已熄滅,她走往主子內寢,寢房中亦是一片幽沉,她鼓起勇氣靠近一看,垂慢內的長榻上……竟無苗三爺身影?」

「……露姊兒?」

她聞聲回眸,是佟子。

佟子揉揉愛困的小眼楮,打了個小小呵欠。

「唔……咱和小夏剛把爺教的文章默了兩遍,上個茅房就要睡嘍,露姊兒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三爺人呢?」

佟子歪歪頭覷了長榻一眼,似乎也頗納悶。

「不知道啊……爺沒喚人跟著呀!」小手抓搔肥耳,想了下又憨聲道︰「露姊兒,爺今晚怪怪的,啥兒東西都沒吃哩!晚膳後該喝的補湯也不喝,朱大夫明明叮嚀過他的,說他高燒雖退,寒癥也未發,仍得小心將養,但他……他是爺,爺不肯張嘴,總不能用灌的呀!」

「三爺沒吃晚飯……」陸世平有些發怔。

「今晚大爺外面有飯局,沒回來用膳,二爺昨兒個又離開了不在府里,太老太爺就干脆在「松柏長青院」用飯,飯廳內也就沒擺膳。咱跟小夏去灶房端回晚飯和補湯,三爺卻連一口也沒吃。露姊兒……爺沒胃口,是不是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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