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這話已經說得嚴重,要傳出去,珠兒這輩子就不用嫁人了。
「舅老爺還是帶妻小回房休息吧,至于今晚之事,就當一場誤會,可好?」
「這,當然是誤會,誤會。這、珠兒肯定是喝酒喝多了,走錯房間。」表舅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珠兒她娘,還不趕快去帶她過來!」
一家三口落荒而逃,隔天早早便離開,連告辭都沒有,只留了信說家中有事得先走。
杜有松跟陳氏從下人口中听到這事,都是又生氣又好笑,想著,還好初雪吉星高照,那日見這孩子在院子一腳踩進小泥窪,他們還笑說這麼大人了,走路還不小心,催他去換件干淨衣服好吃晚飯,沒想到居然避掉一場麻煩。
要讓珠兒說對衣服顏色,恐怕那對夫妻會緊抓這點不放,無論如何總是糾纏吧。
隨著初夏到來,客人逐漸散去,杜府也開始準備上京——自從被欽點為御墨御筆制手,杜有松年年都會親自上京,除了面聖謝恩,還會跟京城中交好的學士文人見個面,算是例行公事了,不過今年,他打算帶著初雪一同。
他年紀漸大,生煙一心想考功名,這杜家的擔子,只能由初雪擔起。
上京之事非同小可,過往總要花個十余日做準備,今年由于船期延誤,好些物品無法添足,足足花了月余時間,才將一切打點妥當,只撿得吉日,便要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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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2)
上京的前一日,杜老夫人剛午睡起來,便听得丫頭說,夫人跟三公子在院里等著要見她。
梳洗過後見涼亭里除了媳婦陳氏,初雪之外,冊雲也在。
「怎麼一起過來找我這個老太太?」
陳氏揮揮手,讓丫頭們全下去——簡單的動作,但杜老太已經知道大概要談什麼了。
「怎麼了?」
陳氏扶著杜老太坐下,「冊雲有話跟我們講。」
杜老太看著神色坦然的冊雲,又看看儼然搞不清楚狀況的初雪,嘆了口氣,喝了口媳婦遞上的熱茶,「說吧。」
冊雲端正了身子,「冊雲當年進府時,老夫人曾說,等我滿十八之時,無論欲娶親還是欲考功名,杜家一定會盡全力幫忙,不知此話,是否依然有效?」
「當然有。」杜老太眯起眼楮,「你要娶親,還是想跟生煙一起上省城考試?」
「娶親。」
一旁正在喝茶的初雪聞言,「噗」的一聲,接著大咳起來。
陳氏連忙掏出手帕給她擦拭,「怎麼啦?突然嗆到了是不是?」
初雪一把抓住冊雲的袖子,「你……咳咳……」
他明明答應要再多陪她一年,還有那日,她都……現在居然跟女乃女乃說要娶親?
「咳咳……」初雪一邊咳,一邊繼續揪著他的袖子問︰「你要娶誰?」
冊雲一笑,伸手給她拍背,「娶杜家姑娘。」
杜家姑……娘……姑娘?
呃,他們家只有兩個姑娘,小杜姑娘早在多年前許給宋大人家,那,唉,咳咳咳……唉?
好不容易等她順了氣,卻見眼前三人表情各自有異——女乃女乃十分驚喜,娘親十分驚嚇,冊雲則是氣定神閑得讓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見她不咳了,他轉向杜老太和陳氏,「冊雲想請老夫人和夫人將初雪許給我。」
初雪怔了怔,耳朵突然一陣發熱,「你……你在說什麼?」
「我在請老夫人跟夫人將你許給我。」
「你、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初雪!」杜老太開口了,「你先別說話。」
「女乃女乃。」
「乖,安靜點。」
「可是……」
女乃女乃瞪了她一眼,初雪終于乖乖听話。
她,唉……
是因為他們這十幾日很親密的關系嗎?
雖然覺得很不應該也很不像話,但他的胸口又好好躺,那天晚上他抱著她睡之後,屏風外的小榻就形同虛設了。
她當然知道一男一女同床而臥,女子除了這男人之外,就不能另嫁他人,可是她的身份可是堂堂三公子,怎麼可能嫁給他啊,雖然當今天子盛名,但也還沒準許男婚男嫁這種事……
只見杜老太一臉嚴肅地問冊雲,「你沒忘記初雪為什麼要以男孩子的身份長大吧?」
「冊雲沒忘。」
「為了我們杜家,她是不能嫁人的。」
「冊雲知道,要成親,就得離開江南。」
杜老太點點頭,「你們要去哪?」
「嶺南。」
初雪听得一頭霧水,但女乃女乃好像完全明白他想說什麼,眯著眼楮點點頭,表情絲毫不顯意外。
「比起北方,那里和江南更像,只要願意工作,生活不算困難。」冊雲頓了頓,「我們會在那里落地生根,永遠不會回來。」
陳氏叫了出來,「永,永遠?」
「是。」冊雲轉向陳氏,「因為杜三公子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不願見舊友,也不理俗事,所以我們會走得很遠,以後男耕女織,做平凡夫妻,老夫人和夫人請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冊雲頓了頓,很鄭重地說︰「不會讓她餓著凍著,即使無所出,也不會娶妾。」
初雪懵了。
嶺南……那是什麼地方?還有,他居然連三公子消失的原因都想好了……可見他對這事決不可能是短時間的起意……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是不是早知道些什麼?
想到他也許計劃了很久,初雪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柔軟的感覺。她不是不知道他對自己好,只是沒想到他想得這樣多。
她看了看女乃女乃,杜老太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好,明年生香過了門,我就會開始辦生煙的婚事,等初雪喝過新娘子的奉茶,你就帶她走吧。」
「謝老夫人。」
「媳婦兒,這事就這樣決定了,知道嗎?」
陳氏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沒想過初雪的將來,也跟婆婆商量過,「一心向佛」是最好的開月兌模式,到時候便在杜府中蓋個小佛堂,萬一有人來,也好裝裝樣子騙別人,至于初雪,只好委屈她不嫁不娶,在府中過一輩子。
雖然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有時想想,總是很心痛,為了一個謊言被關在府中,到老死都得一個人,一盞燈,無兒無女,努力維持杜家家業,卻又不明白是為了什麼……
現在還有她,婆婆,以及冊雲,將來她們兩老總有一天會走,冊雲也不可能永遠待在府中,到那個時候,這孩子要怎麼辦……
「媳婦兒,有听到我說的話嗎?」
陳氏回過神,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冊雲,眼眶一下紅了,「你會好好待她吧?」
「夫人放心。」
「我有個哥哥是做生意的,你去跟他學做生意,我手邊有一些積蓄,你就——」
「老夫人跟夫人既將初雪許給我,那便是我家的人,我不會餓著她,但也不會拿夫人一分錢。」
「好,好。」杜老太笑的欣慰,拍拍媳婦的手說︰「這孩子這麼有骨氣,我很放心,你也放心吧。」
杜老太喝了口茶,十幾年的希望,總算如願——冊雲開口求親,這就是她一開始找小伴讀要的結果。
冊雲名義上雖然是初雪的隨伴,但自入府以來,就沒有做下人的工作,同桌吃飯,衣食出入也都比照主人家。
她花了好多心思栽培他。
初雪才智平庸,一篇古文得教個三五天,還讀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他卻是一講就懂,甚至能舉一反三,見他聰明,她甚至另外請了先生來教,免得初雪學得慢耽誤了他。
她當然也是喜歡冊雲這孩子的,但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只是一個女乃女乃,一個為了讓兒子瞑目而撒謊,害了孫女這輩子的女乃女乃,無論如何她都想補償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