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死、我不死;你命大,我陪你一塊兒命大,石雲秋……咱們這個‘婚’還沒‘走’出個所以然來啊!」心定。心暖。當他確定懷中的柔身完好無缺後,驚急焦灼的神魂已被撫慰。
他知道她眸底滲淚。
她在哭,嘴上說得豪氣,卻害羞怕他察覺。
隱約有種篤定,說不出從哪里來的信心,真覺得他和她都是長命百歲之人。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遇上他,他連救重創的她兩回;而他遇上她,他沒讓她玩死。怎麼瞧,他們都有後福可享,當真是天生一對。
將她摟得更緊,貼在胸前,他與她交頸依偎,嘴角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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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的山水險境何其多,對石雲秋來說,沒有比被人拉出深谷、到返回「霸寨」這段走得更「艱險」。
事實上,她連走都沒得走,成天躺在臨時搭起的拖板車上,任騾子拉著走,連起身或翻身都被無數雙眼楮緊緊關注,全怕她一個沒留神,要跌得更傷。
是,更傷。
因為她即便完好無事了,但被人拉出谷底時,明明全身浴血、衣衫褲子多處破裂染紅,連頭發都被凝涸的血糾在一塊兒,如果突然活蹦亂跳,別說想瞞莫老爹這種老江湖了,連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力頭也沒法蒙混過去的。
所以,她得裝啊!她身受重傷,連大笑都得三思。
對馬幫的漢子們來說,如今頭兒受傷,負責看顧她的人除了頭兒的男人外,不作第二人選。理所當然,這一路上為她張羅吃喝、換衣換藥的事兒,自然落在玉鐸元身上,而他真是「克盡職守」,連沐浴、如廁這等事也插手得極徹底,基本上便是全面掌控了她的吃喝拉撒睡,把她當廢柴看。
喔!不對!廢柴劈了還能燒出幾個火星子兒,她卻連根廢柴都不如。
「我自己來!」嗓音夾帶磨牙聲,感覺想壓低,偏又忍得辛苦。
「你重傷在身,有傷的人,嗓門不該那麼大。」男人淡淡提點,似笑非笑。「來,嘴巴張開,讓我喂,今天的雜菜羊肉煮得很入味,不吃可惜。」
黃昏時分,大伙兒提前趕到今晚要扎營的所在,煮食的煮食、起帳的起帳,另有一小隊人在外圍巡視。此時分,輪流用飯的人已換過一批,眾人散坐,說說、聊聊,邊喂飽肚皮。
不遠處的大樹下,被迫半臥在毯子上的石雲秋鼓著腮幫子,氣惱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他們全都看著。」玉鐸元又道,指間的木匙抵得更近,不動聲色地和她較量起耐性,硬要她張唇含下那匙雜菜羊肉。
懊死!就是因為大伙兒都在看,她才感到渾身不自在啊!
「霸寨馬幫」和玉家的大小漢子們,有些看戲般看得光明正大、津津有味,有些手邊像是忙著自個兒的事,眼角卻老往她這邊飄。是怎樣?從她「重傷」到現下都十來日了,還沒看過癮啊?
她和這個男人在一塊兒的事,眾人自然心知肚明,但極少見到他倆在人前「卿卿我我」又「你儂我儂」。
以玉家手下的角度來看,真沒見過自家主爺會如此委屈身段去伺候姑娘家;而在「霸寨馬幫」的漢子們眼里,從小悍到大的頭兒竟然得成天軟趴趴地癱在那兒、任人擺弄服侍,別說騎那匹棗紅大馬了,連躺個簡陋拖板車都能把她顛得七葷八素似的,唉唉唉,好不習慣啊!
「我不再——唔唔……」才張嘴,食物便送進唇間,石雲秋絕不會浪費食物的,只得恨恨咀嚼。
唔……嗯……好啦好啦,他說得沒錯,還真是美味。再有,她八成氣惱過頭,開始大鬧肚餓了。
想也沒想,她一把奪過那根木匙,朝他捧持的寬口大碗中連挖好幾口。
「你身上有傷,吃東西最好要細嚼慢咽。」玉鐸元語調持平,垂目瞧她時,瞳底幽光湛湛,濃眉溫馴,竟能教人聯想到過度溺愛嬌兒的父親,瞧他那樣子簡直是想對她縱容到底。
「我偏要大吃特吃,吃得粗粗魯魯!」不裝啦,都連躺近二十天了,倘若她那天的傷還留在身上,以她向來健壯的身子骨,再加上獨門金創藥日日裹覆,也該有辦法起身走動或騎馬的,她可沒那般嬌貴!
才說而已,她半臥的姿態立即挺起,盤腿坐直,眸光一飄,還挺得意地瞅向他,也不知得意個啥兒勁。
玉鐸元徐緩勾唇,不置可否。
想想,他這幾日「玩」她也「玩」得盡興了,狠狠扳回一城,心結稍稍得解。
這姑娘當慣頭兒,習慣發號施令,總是意氣風發,顧盼飛揚,好不容易栽在他手里,怎能輕易放過?
他對她好,尤其得選人多的時候,對她百般呵護、盡心照看,怕她吃不飽、穿不暖,憂心她的「傷勢」,幾是把她當個毫無行動能力的小娃兒照料著,她一連能忍十幾二十日,到今天才爆發,也算了得。
心里說不出的暢意,他嘴角勾揚的弧度略深。
本嚕嚕~~
驀地好響一聲,不容錯辨,是從他的肚月復中發出來的。
「咦?」石雲秋進食的動作一頓,舀著滿匙食物,眸子眨了眨,瞧瞧男人俊死人不償命的臉龐,再瞅瞅他平坦的肚子,上上下下不少回。
「你肚子咕嚕咕嚕叫。」她吶吶道。
「我餓了。」他平靜解釋,神情極其自然,不見半點赭色。
「啊?」她緊緊盯住他,這時才發現他雙手仍為她持碗。
「我原想,咱倆可以共用一只大碗進食,所以方才多盛了好幾勺……」
男人話未說盡,但石雲秋也能知曉,他後頭的意思是說——她搶了木匙,結果只顧著填飽自己的小肚皮,把他殘忍地干晾在一旁!
許多時候,肢體動作往往搶先在腦子思考之前。
她一怔,來不及多想,手中木匙伸近過去,而玉鐸元也相當配合,嘴乖乖張開,讓她把食物送進口中。
「嗯……」他點點頭,眉宇間顯露出極度饑餓時、嘗到食物後該發生的感動。他以往沒玩過這種把戲,是與她相識、相處、受她「教」後,才漸漸體會捉弄人是件多麼愉悅的事兒,尤其捉弄的對象是她。
咀嚼,吞下第一口,他也不說話,眼楮盯著她手里的木匙。
石雲秋覺得有哪邊不太對勁,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略蹙眉心思索,待意會過來,已往他嘴里送去第二、第三匙、第四、五、六匙……
等等!他四肢健全得很,沒病沒痛,為何要她喂食?
猜測他是有意戲弄,她胸房悸顫,有些羞惱了。
想她石雲秋何許人也?能教她一時不察、耍得她團團轉,還不都得怪他那張好皮相,讓她瞧著、瞧著,人便懵到九重天外去啦!
「你……拿去啦!」把木匙硬塞進他手里。
玉鐸元神情仍淡,與尋常時候無異,一切心緒起伏鎖在黝瞳底,若有心去瞧,定能分辨出絲縷不尋常的玩意兒。
「好。換我喂你。」脾氣真好。
「我又不是真有傷!」她嘆氣,雙手悄握成拳,內心暗暗決定了,明日啟程她便要跨上棗紅大馬,沒誰能阻擋!
「你沒病沒傷,我就不能喂你嗎?」
「呃?」她瞠著眸。「嗯……也、也不是這樣說……」
「那就是我想喂便能喂了。」他自個兒下了注解,溫溫朝她勾唇,再次喂起她來。「張嘴。」
這一回,石雲秋又被迷了魂似的,乖乖吃掉他送上的食物。
窺看到這兒,三五成群散坐在營地里的大小漢子們終于收回視線,你瞅著我、我瞧著你,越看越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