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第一胎是女兒,李家還能忍,第二胎又是女兒,李正道跟李老太太的臉色就難看了。
人丁單薄,媳婦肚皮又不爭氣,要不是看在李盧兩家淵源極深,第一胎是女兒就會納妾了,還讓你等到第二胎。
盧氏不得已,只好親自幫金魚跟錦鯉這兩丫頭開了臉,讓她們伺候丈夫去。
金魚與錦鯉運氣都極好,伺候李正道不過兩三個月,先後有了,李老太太跟李正道都很高興,盧氏雖恨,但礙于婆婆與丈夫,卻也只能悉心照顧。
年底,兩人先後產下孩子,錦鯉先生了一個女兒,盧氏才剛松一口氣,沒幾天,金魚在大年初九開始陣痛,初十那天,生了個兒子。
李正道喜形于色不說,李老太太也年輕了好幾歲。
李家總算有兒子了。
銀子大把大把賞下去,盧氏的盛枝院上上下下都全力伺候這個小祖宗,滿月那日,家里更是大肆宴客。
金魚立了大功,自然不能再在盧氏的院子當丫頭,李老太太親自跟盧氏要了金魚的賣身契,讓人去官府消了奴籍,恢復姓氏,又整理出一座兩進的新院落,開了庫房,搬了不少好東西進去,李正道親自題了字,良福院,金魚從賣身丫頭一躍而成雲州大戶的左姨娘,而她生下的兒子,就是李益,益,諧音一,意思是李家的第一個兒子,想藉著這小娃的好兆頭,再來李二,李三,李四,由于是初十出生,小名十郎。
既然丫頭肚皮爭氣,李老太太又作主抬了花羅,半年多過去,花羅沒動靜,錦鯉卻又懷孕了,以為花羅是個不下蛋的,沒想到錦鯉八九個月時,花羅有了。
錦鯉生了李爾,隔年,花羅生了李參,跟左姨娘一樣,兩人也都除了奴籍,恢復原姓氏。
錦鯉成了田姨娘,帶著女兒李梅婉與兒子李爾住在豁心院。
花羅成了周姨娘,帶著李參住在文照院。
李家的大太太盧氏,面臨前所未有的困境——三個姨娘都有兒子了,李一李二李三,而她這個正妻卻只有兩個女兒。
是,女兒是懷胎十月來的,但是,女兒能做什麼?
梅雪跟梅艷再可愛,將來都會嫁人,大紅花轎過了門,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到時候這個家只剩下她還有庶子,庶子怎麼會孝順她,怎麼會听她的話,昔日她是小姐,金魚錦鯉花羅是奴婢,可等到女兒都出嫁,誰是小姐誰是奴婢就很難說了。
她現在只有一個選擇——把姨娘的兒子抱過來自己養。
李益三歲多,已經懂事,認人,不列入考慮,李爾一歲,李參剛出生,比較起來,李爾當然是第一人選。
一歲了,習慣都已經知道,比起新生嬰兒的瞎子模象要好照顧。
于是,盧氏行使了正妻嫡母的權力︰自己養庶子。
田姨娘雖然不願意,但也沒辦法,大黎律法如此,別說只是商戶,即使是後宮,皇後娘娘想養誰的兒子,就養誰的兒子,因為她是正妻,女人堆里,她說的就是律令。
生不出兒子的大戶太太,誰不養庶子,李老太太沒反對,李正道也沒反對,于是尋了個天晴的好日子,李爾以及他的女乃娘丫頭,全部從豁心院搬到盛枝院,田姨娘以後想看兒子,還得盧氏點頭。
不知道該說李爾運氣不好,還是盧氏真沒有兒子的命——李爾原本十分活潑,食量極大,進入盛枝院當晚卻拉了肚子,盧氏拷問了兩個女乃娘,以為她們亂吃零食害李爾生病,女乃娘卻大呼冤枉,說她們一整日下來午飯晚飯宵夜,都是規規矩矩吃大廚房出的菜,盧氏卻是不信,各打兩板子,又讓嬤嬤看著,不準她們吃廚房以外的東西。
棒天是高家錢莊娶媳婦的大日子,盧氏早早準備好便出門,回到家已經黃昏,嬤嬤來說,今日一整天都盯著女乃娘,真沒亂吃,但二少爺還是拉肚子,問說要不要請大夫?
盧氏猶豫,外頭天都黑了才要大夫,一定會驚動婆婆跟丈夫。
這孩子白白胖胖,在豁心院住了一年都沒事,才到她這邊就要請大夫,婆婆會怎麼想,丈夫會怎麼想?
還在猶豫,嬤嬤卻慌忙來報,二少爺吐了。
這下不用猶豫,趕緊派人去請大夫。
李爾這病來勢洶洶,不過幾日,小娃兒就沒了。
李老太太跟李正道心痛無比,田姨娘更是哭暈了一次又一次,比父母早走的不孝孩子,喪事只能潦草帶過。
喪事過後,李正道開始追究原因,知道兒子第一天就不舒服,盧氏卻沒請大夫時,氣得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若不是念及盧太爺對自己的父親有救命之恩,他會直接休了盧氏。
二十幾年前,李太爺曾經上京考拔萃科,在客棧病倒,眼見主子病得厲害,伺候他的兩個下人居然卷走全部的金銀跑了,剩下兩個老實的陪著,但老實也沒用,因為沒錢。
當時,盧老太爺剛好也住在同間客棧,目睹了掌櫃把人往外掃的那幕,于心不忍,替他們結了一個月的房錢,又拿了三兩銀子給年紀較小的僕人,讓他回家討救兵,至于跟在李太爺身邊照顧的,則給了十兩銀子。
等李太爺被家人接回洛縣,身體養好,找到恩人,已是一年多後的事了,兩人相談甚歡,給孩子定下了親事。
李正道自小知道未婚妻的父親對李家有恩,因此對她十分寬容,別人家都是正妻生下女兒,立刻納小妾了,他還等到盧氏生了第二胎,他自問沒對不起妻子,卻沒想到她居然連孩子病了,都沒請大夫。
李正道後來再也不去盛枝院了。
第3章(1)
李正道的書房取名蒼柏齋,一進,三間房,雖然有床鋪,但以前頂多在這午睡,晚上還是會回盛枝院,現在盧氏犯了後宅大忌,不休她已是李正道忍耐的結果,自然不可能再去她的院子。
身為一家之主,每日去李老太太的長松院問安,閑暇時去周姨娘的文照院逗李參跟後來的梅娟,去田姨娘的豁心院逗弄梅婉,最愛的,當然是去左姨娘的良福院逗弄李益了。
除了是企盼已久的長子之外,李益也確實聰明。
李太爺雖然沒能入京考試,好歹也是雲州國生,學問還是有的,當爹的文秀,教出的兒子自然不差。
李正道沒考過試,可在父親的影響下,四書五經都讀過,流傳較廣的詩句文章也難不倒,原本只是好玩跟兒子說幾句,沒想到多說兩次,李益卻能完整復誦,三歲多,已經能背詩百首。
李太爺有官夢,李正道其實也有,只不過父親當年遇難,已經嚇到母親,為人子女,孝道為先,母親這輩子就生他一個孩子,總不好再讓她擔心受怕。
現在看李益這樣聰慧,李正道又想起了昔日願望。
若能出個書雋科生,不只是圓了他的夢,也是圓了李太爺的夢。
李正道花大錢,請來西席,每隔兩三年就換一個老師,都說公子聰慧,自己已經沒能再教了。
李益自然也一路拔進,七歲過了童生考試,十一歲就拿到了國生資格,是大黎朝年紀最小的國生。
李家大肆宴客,最開心的就是盧氏——她被無視了好幾年,丈夫不來,她去蒼柏齋也不見,只有過年跟開祠堂看得到丈夫,就連每日的長松院問安,李老太太都免了,說不想看見她。
但宴客這事情,一定得由正妻張羅,好不容易有表現機會,盧氏自然十分賣力,雲州有頭有臉的都邀請來了,剛好有位京官奉旨來到雲州辦事,听得州府說起,倒有興趣看看這個小柄生,聯袂前來,李家更是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