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馬路有一家超商、兩家釣具店、四家海產店,還有美容院、診所、電器行,而他全神貫注在那間名為「喜樂」的海產店。
午後兩點,雖然風勢強勁,陽光卻炙熱到幾乎要把地面燒焦,路上幾乎沒有車輛和行人,只看得到一些漁夫不顧艷陽日曬,正在整修船上的器具。
他在車內已經待二十分鐘了,他想下車,又無法下車;他想見她,卻又不敢見她;他的心思反反覆覆,無法做下決定。
他算著日子,劉歆離家已經兩個半月了,她想清楚了沒?她願意回來了嗎?在飯店的經營上,他一向明快果決,從來不曾像現在的焦躁不安。
然而,他還是走下了車,站在車頭,雖然汗水淋灕,他卻一點也不覺得苦。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機車停在海產店前,那是一個男人載著一個女人,女人拿下安全帽,親密地貼在男人耳邊說話,然後將安全帽交給男人才跨下機車,走進海產店。
那是青春洋溢、曬出一身古銅肌膚的劉歆。他不會再錯認的,他很想上前,腳下卻像是生了根。
一會兒,劉歆又走出了海產店,男人替她戴上安全帽,她跨上機車,雙手親密地摟緊男人的腰,男人這才將機車駛離。
蕭仕遠想喊,卻沒喊出口;他迅速坐回車內,發動引擎、放下手煞車,在保持一段距離下,緊跟著那輛機車。
機車出了漁村,繞過港灣,來到長長的海堤,海堤外是大型的三角形消波石,消波石外是一望無際的深藍海水。
男人的機車在海堤尾端停了下來,蕭仕遠的車子也在距離機車約一百公尺外眼著停下。
他看著男人替劉歆拿下安全帽,然後牽起劉歆的手,爬上了約一個人高的海堤;他見狀,也跟著爬上海堤。
夕陽余暉拉長兩人的背影,蕭仕遠看在眼里,腳下慢慢跟著,心頭卻沒有任何的刺痛,是麻痹了?還是無所謂了?
沒一下子,男人和劉歆在一塊消波石上坐了下來,海天成一景,浪花襲卷岸頭,激出白色的狂浪。
這男人是瘋了嗎?在台風前夕,風勢這麼強勁的時候,居然帶著劉歆來觀浪?難道不怕所謂的風狗浪?!
蕭仕遠沖動地想上前阻止,就在這個時候,男人微傾的身體與劉歆迎合的身體緊緊契合;然後,畫面像是停格似的,他看見他們唇與唇親吻在一起……
他的腳步停下,距離有些遠,他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但從劉歆雙手攀附在那男人身上的樣子,他知道劉歆吻得很投入,那完全是無法勉強而來的。
劉歆的吻,一向淺而柔,從來不讓他深吻,更別說有這麼狂野的時候;他也總以為是她那清冷的個性,本來就少有熱情,沒想到……
蕭仕遠無法繼續上前,反而踉蹌的倒退了幾步。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為何還一再自欺?
他跳下海堤,走進車內,快速地將車子掉頭。他因為放心不下,所以來這一趟。幸好他來了,不但從此可以安心,也可以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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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歆呀!」女乃女乃的吼聲貫穿樓上樓下震動著。「小歆呀!」
歐陽晴听見喊聲,連忙從樓上跑了下來。「女乃女乃,怎麼了?」
以為女乃女乃早就睡了,所以她已經卸下屬于劉歆的妝扮,在洗過澡之後,換穿上舒服的T恤及短褲;幸好女乃女乃的視力不好,並且注意力都在孫子身上,根本沒有察覺到她的不同。
「仕遠,喝醉了。」女乃女乃指了指跌坐在沙發上的人。「你快扶他上去。」
「喔。」歐陽晴來到蕭仕遠身前,一股酒味嗆進她的鼻間。「你還好吧?我扶你上樓。」
蕭仕遠看了她一眼,眼神渙散、眉頭深鎖,然後在她的扶持下站了起來。「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是不是跟你爺爺一起喝的?你爺爺就是愛喝酒,喝到肝都不好了還一直喝。」女乃女乃叨叨念著。
他在pub喝了很多酒,從傍晚喝到夜深。听到女乃女乃這麼說,他心頭過意不去,強打起殘存的精神。「女乃女乃,你怎麼還沒睡?」
「突然睡不著,好像看到你爺爺,我就走出來看看。」所以,女乃女乃才能剛好撞見喝到酩酊大醉、窩坐在沙發上的他。
「幫我叫醒李嫂,先安頓好女乃女乃。」看著歐陽晴,他卻再也喊不出小歆的名字。
「好。」歐陽晴只好放開扶住他的手臂。「你先坐下,免得跌倒了。」然後才快步跑去李嫂的房間。
蕭仕遠沒有坐下,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女乃女乃恍惚了,拄著拐杖的手有些顫抖。「你呀,別讓你爺爺帶壞了,叫他不要那麼愛喝,他偏偏這麼愛喝。」
「女乃女乃,我知道,我下次不會再喝了。」他的酒量一向很好,不曾喝醉過,但現在卻有著作惡的難受,可見他真的喝超量了。
歐陽晴帶著李嫂快步走來。「李嫂,麻煩你好好照顧女乃女乃。」
李嫂說︰「沒問題,我會陪老夫人的,你快扶仕遠少爺回房吧。」
「我們上樓,你小心點。」歐陽晴這才扶著他的手臂,慢慢往樓梯走上去。
這個家已經裝潢了快一個月,工程接近尾聲,原本蕭仕遠和劉歆的房間已經打通成一間,且按照劉歆喜歡的格調——淡綠的牆面,有著簡約俐落的現代風。
喝醉的蕭仕遠,腳下有些虛浮;他站在走道上看著那間裝潢好的新房。沒有新娘的新房,這大概是天底下最諷刺的事情。
然後,不勝酒力的他,彎起了腰,干嘔一大聲。
「我扶你去浴室,你忍著點,千萬別吐出來。」她急急將他攙扶到浴室,讓他站在馬桶邊。
他悶悶地說,「我吐不出來,我想洗澡。」頭痛欲裂的他,很想用一桶冷水往身上澆灌。
「好,你小心點,這里有大浴巾。」她比了比架子上的浴巾。「你若需要什麼就喊我一聲,我不會走遠的。」她再將馬桶蓋放下,讓他坐在馬桶上。
他無力地點點頭。她在放心不下的情況下,還是只能走出浴室,在關上浴室門之後,她靠坐在浴室門邊的牆面。
她听見水聲嘩啦啦,心里頭不明白,他一向很能克制自己,為何會喝到爛醉?不過,她沒有權利過問他的心事。
沒多久,水聲停了,浴室的門打開的同時,她也從地上站了起來。
蕭仕遠一身水珠,只在下半身圍了大浴巾,她連忙扶住了他的手臂。「我扶你回房去。」
「歐陽,我想要按摩。」他痛苦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好。」她將他扶進雁妮的房間,也就是她現在住的地方,因為他暫住的書房較為狹窄,在塞了一張大床之後,幾乎沒有活動的空間。
「謝謝。」
自從歐陽晴幫他按摩之後,他像是上了癮,每每遇到輾轉反側睡不好時,只要有她十指輕柔的按壓,都能讓他情緒舒緩、放松四肢,然後帶著甜甜的幸福,輕易沉入夢鄉。
走進房間之後,她在床上鋪了一條按摩專用的大浴巾,讓他頭朝床尾、腳朝床頭,平躺在上面;接著放上能舒壓的輕柔音樂,再把燈光關到只剩下牆上的小夜燈。
一切就緒後,她看著擰緊眉頭的他,心頭也跟著疼痛。她拿起吹風機,一邊將他濕漉漉的頭發吹干,一邊以空著的右手耙梳著他的發絲。
發絲在指間流動,她以最溫柔的指力緩緩拂動,兩人之間沉默著,任由音樂填滿空間。
之前的按摩,他總是會找些話題和她閑聊;喝醉的今晚,他沒有任何話題,悶壓在胃里的酸痛,還有太陽穴幾乎要爆炸的不適,讓他緊閉雙眼,忍受著酒醉帶來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