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窮怕了,還是過了兩年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梁寒玉對真金白銀生出依賴感,她相信人會背叛,唯有銀子最真心,賺多少都是自己的,她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其實也有點未雨綢繆的意味在里面,在女子熟讀女誡,而男子能三妻四妾的年代,她無法確定將來的相公只娶她一個人,為了留後路她才和銀子結了親,好保障日後的生計。
她在外人眼里大概是丈夫還不知在哪里就先有和離打算的怪女人,來到這世界十一年了,她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接受一妻多妾的婚姻模式,即使她為正妻,丈夫也是不分人的。
所以說,有了私房就不怕人拿捏了。
只是她的鋪子越開越大,銀子越賺越多後,她反而越苦惱,眼界大了,認識的人也多,她開始害怕嫁人一事,因為至今她還沒瞧見半個至情至性的好男人,大多數男人都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渣。
因為她把幾間鋪子打理得太好了,好到讓人忘了她只是二八年華的小泵娘,大家只看到她的精明干練、長袖善舞,事情一到她手中便可迎刃而解的手腕,以及日進斗金的賺錢本事。
爹娘早逝,沒有人為她的終身大事煩惱,而她早立了女戶,哥哥們管不著她的婚事,再加上他們也算是在她手底下干活,更加不敢開口插手,以免壞了兄妹僅存的情分。
倒是她大嫂熱心得很,三天兩頭要為她作媒,但是找的全都是她娘家的兄弟、表哥、堂弟什麼的,全是吃喝嫖賭樣樣精,一事無成、不務正業的浪蕩子,表明了要坑她的財產,藉由婚事拿捏她,讓她拿所賺的銀兩來喂飽那一票貪心不足的娘家親戚。
幣點……戰鐵衣眉頭抽了一下。「換藥。」
「是的,大爺,奴家來伺候你了。」換藥就換藥嘛!那是什麼神情,踐得二五八萬的。
梁寒玉是個記恨的,她先將戰鐵衣穿一半的衣衫撥開,不用溫水敷纏胸的棉布,將緊黏在棉布凝固的血化開,她直接就動手了,粗暴而豪爽,刷的一下子就撕開。
不用說,傷口肯定又流血了,但流得不多,傷處已有愈合的跡象,長出粉紅色新肉。
「你又換新詞?」他似乎不感覺疼痛,眉頭眨也不眨。
「全憑人爺的喜好嘍!奴家從善如流。」她演上癮了,一口大爺、一口奴家的喊得歡。
「我不喜歡。」但她飛揚的眉眼很動人。
「公子爺,你很難伺候吶!這也挑剔,小娘子我給你換換趣味。」她施重手,按住了傷口,但他還是沒表情,好似不痛不癢,戰鐵衣的不動如山讓她很沮喪。
「你恢復原來的樣子我比較習慣,你不適合卑躬屈膝。」她骨子里是驕傲的,由她的眼中他看出她的傲骨。
是喲!你又知道了。梁寒玉心里有些酸酸澀澀的,他的確說中了,這些年在表面上看來她是妥協了,屈服于生活的無奈,但是她仍有不甘心,不願放棄原有的現代觀念。
她身體內彷佛住了兩個人,一古,一今,有時她想做個徹底的「土著」,什麼也不去想,隨著世俗走,管他男女平不平等,嫁個能養活妻小的丈夫,生幾個孩子,熬著熬著,一生也到盡頭,下一回投胎記得喝孟婆湯,她不要再穿了。
可惜她有心卻做不到,每每往後退了一步,她又忍不住朝前走了兩步,把自己逼得很辛苦,不忘現代人想法。
「……要是縫合了,再打個抗生素,五天就能拆線,十天傷口完好如初,除了淡淡的細疤外看不出受過傷,再用小針美容……」看到猙獰傷口,梁寒玉不自覺地念出課堂上教過的專用術語。
「什麼是抗生素?」能讓他這麼重的傷十天復原?!
「抗生素就是一種藥,它……呃!是讓人身體變強壯的補藥,普惠大師尚未制成。」驚覺失言,她趕忙改口補救。
這時代醫藥不進步,一點小病就會要了人命,她還在試驗如何培養出盤尼西林,不過在普惠大師跟她中西合璧之下,一些腦熱、頭痛、拉肚子的藥丸她倒是做了不少,只是一大半都被老和尚給順走了,他認為良藥出世就該廣渡眾生,藥都被他拿去濟世救人了。
「你跟普惠大師學了幾年醫術?」他漫不經心的問。
「五年。」一開口,她發覺不對勁,懊惱的直瞪他。「你套我的話,太可恥了。」
「當初為什麼不救我?」非要等到普惠大師到。
「我沒把握救活你。」她回以千篇一律的說法。
先前那個意外擦吻的緣故,梁寒玉再靠近肌理分明的胸膛,屬于男人的獨特氣味如雲繚繞,輕輕淡淡的飄入鼻間,她下手輕了,神情微微恍惚,明顯的感覺出性別的不同。
不是心動,只是她深刻的感受到他是男人,而她是女子,他們之間似乎有點什麼變化。
「是你不想救吧!」他能猜測出她的想法,他是一個大麻煩,非常燙手的麻煩,而她不想沾。
梁寒玉再一次用她擅長的伎倆——轉移話題。「看清楚了,我開的是「你來棺材鋪」,不是「仁心藥鋪」,下一次你躺著來,我肯定開大門歡迎,親手為你挑口上等好棺。」
有誰規定她得救他嗎?她見死不救他又奈她何,棺材鋪做的是死人生意,他一個活人來攪什麼局。
「我這次也是躺著來,你見我自個走進來嗎?」戰鐵衣揚起唇,唇角勾勒出一絲絲笑意。
倏地,侯千雲的背脊彷佛一陣涼意拂過,他驚恐萬分的看向靠著床頭的清俊男子,懷疑他不是少將軍。
冷血無情的戰鬼怎會調戲女人,他……他還會笑……驚悚呀驚悚,又有誰要身首分家了?
一咬唇,她恨恨的瞪視。「得意了?有力氣打趣小泵娘了?我看你腦子也受傷了吧!得請普惠大師開幾帖祛淤消腫的湯藥,把你堵塞住的腦子通一通……喂!你不是真瘋了吧,我在罵人咧!你怎麼還笑……」
病了、病了,此人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給我弄福菜五花白肉片、芙蓉雞片、荷香粉蒸排骨、紅煨羊肚片、玉帶魚卷,再來個湯泡仔雞吧,不知怎麼的喝了半碗燕窩粥後胃口大開。」他舌忝唇。他餓得慌,什麼都想吃,尤其是水瀲瀲的小粉唇,特別誘人。
听出他弦外之音的梁寒玉抿了抿唇,盡量不去想被他踫過的唇畔,粉粉的桃腮泛起暈紅。「沒有、沒有!我們不是客棧,你要我重申幾遍,棺材鋪是做死人生意……」
「給,銀子。」
看兩人像小孩子似的斗嘴,侯千雲愣了一下,動作稍慢的掏出銀子,他忽然有種兒戲的感覺。
「哼!盎貴不能折辱,我不要你的銀子,啃桌腳去。」固定好布條,這回梁寒玉連銀子都不拿的拂袖而去。
這是她退場的最佳時機,不是耍小性子或擺架子,而是看準了不應留下,她假裝受氣的離開。
她是聰明人,懂得置身事外,知曉什麼該听,什麼不該听,接下來便是戰鐵衣中了暗算的內幕,她一個外人沒必要摻和,也不需要知道太多,無知才是福氣。
當個生意人守著鋪子就好,她一不上戰場,二不入朝堂,男人的事自有他們的處理方式,她只要賺飽銀子,遠離紛爭,誰和誰打得頭破血流與她無關,她不與人爭。
「少將軍,玉掌櫃她……」很有將門之風。
「嘴巴伶俐,性情潑辣?」一點虧也不肯吃。
他干笑著撓撓耳,秉持多說多錯的準則,小心說話。「是個有趣的姑娘,嘴巴毒、心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