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上) 第20頁

他身上的血,沾染了她的肌膚。

「沉香。」他低哺,喚得那麼纏綿。

榻旁的燻爐,飄出馥郁濃香,包圍著他們。

她像被哄騙著,走進他的夢里。

一個太過美好的夢,能讓她忘卻一切。

「別走、別離開,沉香……」他一再呼喚,彷佛已忘卻其它語言,只記得她的名字。

她仰身嬌顫。

耳畔,是他一聲又一聲的喚。

「沉香。」他退出。

「沉香。」他進入。

「沉香。」他在她的深處,廝磨著、兜轉著,如在領她共舞。

她的香糾纏著他。

他的呼喚不放過她。

在這簡陋的營帳榻上,他們放肆的歡愛,需索著彼此。

他們糾纏彼此,直到同抵璀璨盡頭,歡愉如煙花般炸裂,撼動相連的身軀、相融的靈魂。

那一刻,彷佛世上一切都消失。

只剩下緊緊相擁的他與她。

第9章(1)

大雪,在日出時,終于稍緩。

但是,前幾天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清出的道路,又因為昨夜的降雪,再度被淹沒。

盤桓在天際,灰蒙蒙的雲層,依然厚得快壓到頭上來。

這簡直就像是,跟上蒼打一場無止盡的戰爭,軍隊里的每個人,無論南軍北奴,都又倦又累,但在無盡雪原的彼端,還有人在等待糧食。

她調配的新香,緩解了關靖的頭痛。

他的狀態一日比一日好轉,每夜都與她纏綿。然而,每當天還未亮,他就會起身梳洗,親自重新開始指揮調度,將昨日打頭陣的人,調到後方,原木在後方的人,則換到前頭。

每日由他訂出,鏟雪清道的流程,總能發揮最大效率。

他指揮調度的模樣,從容而利落,看不出半點疲態,整日的忙碌下來,別說是外衣未染塵埃,就連長發也一絲不亂,跟她初到時,那狼狽如垂死惡獸的模樣,截然不同。

在她趕到前,他對外表現得,就是這麼好整以暇。只有極少數的親信,知道他被劇痛煎熬。

他就連為痛癲狂,弄傷自己時,也下意識的選在,能被衣衫遮掩的地方。

如此嚴苛的自律,世上能有多少人?

愈是接近關靖,沉香卻愈是知道,自己不能了解,他的嚴以律己,是出自于本性,還是有著別的原因。

她不明白,卻也沒有詢問。

就像是此時此刻,她只是靜靜的,坐在簡陋卻保暖的車上,撫著他下車離去後,漸漸冰冷的座位。

車外,大批人馬再度拿起鏟子,開工鏟雪,經過幾個時辰,運糧的軍隊終于能夠再次開拔。

可是,每個人都累了。

前進的速度,太過緩慢,空氣里頭,除了刺骨的寒冷,也充塞著難以言喻的焦躁。頭頂上的灰雲,好像壓得更低了。

長長的大軍,在官道上綿延,但這麼多的人,卻少有聲息,每個人都彎著腰、低著頭,苦苦埋頭鏟雪、搬雪,清山一條能讓糧草前行的道路。

馬車外頭,傳來關靖的聲音。

沉香擱下燻爐,掀開車駕上的毛皮,刺骨的寒氣迎面襲來。

他正朝車駕這兒走來,韓良跟在後頭,一邊向他報告,一邊听著他的交代。他並沒有揚聲,只是太過安靜,他跟韓良說話的聲音,才會那麼清楚。

驀地,輕柔的白雪,緩緩飄下。

第一個人抬起了頭,跟著第二個、第三個。人們的臉上與眼里,一一浮現了茫然,跟著是理解,與絕望。

連關靖與韓良,都停止對話。

她可以看見人們臉上的絕望,該是輕如鴻毛的雪,對疲憊的人們來說,卻是重如千斤。

不,別下啊。

別再下了。

她仰望著,漫天的飛雪,雙手緊緊揪著,握在手中的皮毛。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的隊伍,停了下來。

拉車的馬,噴著氤氳的白氣,嘶聲揚腿,伴隨著人們驚惶的喊叫。

沉香循聲看去,只見前方那輛棧糧的屯,因為多日的顛簸,終于不堪使用,竟在這時斷了車軸,往一邊傾斜。

「快!」

有人吶喊著。

在附近的人,無論南軍北奴,全數沖上前撐住。

好不容易,眾人才剛穩住糧車,卻沒想到,站在車尾,最先奔過來的北國奴,卻因雪地濕滑,腳下一個不穩,頓時失手,摔跌在地。

糧車失去平衡,猛地往那人倒去,就要狠狠壓碎——

驀地,有人閃電般沖上前。

他頂替了那個位置,用他的雙手與肩膀,在千鈞一發之際,扛住失衡的車尾,止住糧車的潰倒。

沉香緊張得站了起來,喘了口大氣,幾乎扯下了遮蔽車廂的毛皮。只是,當她看得更仔細時,卻陡然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頂替北國奴,扛住糧車的,不是別人,正是人人畏懼、驚怕的中堂大人——關靖!

瞬間,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是,那個人就是關靖。

他身穿保暖皮草,毛靴踩在泥水雪地里,與那些南軍北奴們,一起用兩手緊抓車尾,以肩扛車。

那輛糧車,仍是搖搖晃晃。

「發什麼傻?鎮定點!」

那冷靜的聲音,讓眾人回過神來。

必靖揚聲,喝令︰「听我號令,到三出力!」

扛車的眾人,精神一振,同聲應答。

「是!」

他吸氣,開口,聲音響徹雪原。「一、二、三,起——」

所有的人,齊力大喝出力。

「韓良!」關靖額冒青筋,在糧車抬高到車輪高度時,大聲喊著。

幾乎在同時,韓良抱著一只木箱,塞到了車尾下。

「成了!」

確定糧車已經穩固,關靖才喊道︰「松手!」

眾人都退開,跟沉香一樣,怔仲的看著他。

必靖站在骯髒的污雪里,肩頭的衣破了,還被糧車劃傷了眉角,鮮紅的血,從傷口滲出,他的口中,吐著白色蒸騰的熱氣。

片片的飛雪,飄落在他身上。

「把車子拉出道路,不要阻礙後方糧車前進。」他冷靜的發號施令,套著手套的雙手緊握成拳。

多數的北奴們,都比關靖還要高大,可是有些已經因為倦累與放松,跌坐在地,但即便有力氣站著的,表情也難掩驚懼。

要不是他當機立斷、挺身上前,不只那個跌倒的人,右側與車尾的人們,都會被壓在糧車之下,非死即傷。

必靖就站在北國奴之中,被他們包圍著,他應該是相對矮小的,即便有南軍在場,可只要他們想,伸出大掌就能扼死他。

但是,那一刻,那個男人,看起來卻無比巨大。

當他轉身時,驚愕的北國奴們,讓出了一條路,看著他大步離開。

必靖沒有看那個,被救了一命,仍跌坐在地上的北國奴,也沒有看其它人,只是朝韓良走去。

幾位在前後方壓陣的將軍,到這時才趕到。

「大人!」

「您沒事吧?」

「主公!

「主公,您受傷了!」

「嚷什麼,我又不是琉璃做的!」關靖抬起手,不讓熱淚含眶的兩位將軍靠近。「去,調派另一輛預備的糧車過來。」

淚汪汪的吳達一愣,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報告︰「主公,預備的糧車,兩日前也用上了。」

聞言,關靖濃眉緊擰,雙眼黝黯。

這兩個多月以來,已經有太多糧車損失了。這場雪災,百年難得一見,才會造成這麼大的災害。

深吸口氣,他改口說道︰「叫工匠過來修車。」

「是,屬下立刻就去!」

「韓良。」

「在。」

「那些能在雪上行走的北國雪橇,還要多久才會到?」

「屬下已派北地工匠,連夜趕制,第一批已在前方,需要再三天才能到達。屬下建議,不妨就地扎營,稍事歇息,等待雪橇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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