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騎士(上) 第10頁

沒有人願意靠近她,那女人也從不抱怨這件事,她會要求也懂得如何命令那些僕人幫她做事,可她顯然並不奢求人們對她和顏悅色。

這七天,晚上她親自照顧著那些被隔離到城門塔樓的病患,白天她則要求那些僕人,將整座城堡一一打掃干淨。

她清掉了禽畜舍和馬廄里潮濕的干草,把已無糧食的谷倉打掃干淨,將所有的門窗打開通風,要人們刷洗所有污穢骯髒的角落。

她把廢棄的浴場重新整理干淨,強迫每個人去那兒清洗自己,還從死去鐵匠的工坊,挖出好幾個老舊的鐵鍋充當火塘,在城門塔樓的病房里,生火替病人們保持溫暖。

她定下的規矩多不勝數,除了要洗澡,進出病房的人一定要綁上遮住口鼻的布巾,就算只是進去一下也要洗手,進出廚房負責煮飯的人一樣要洗手,吃飯前所有的人都得洗手,幸好他們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水。

除此之外,那洗手魔女也要人把城堡內所有的儲水槽都清洗干淨,所以現在除了井水,他們還有儲水槽的雨水可以用。

她還要求那些女僕去野地采集蓍草、蒲公英和薄荷回來,煮成藥草茶,讓所有人每天都要喝,又另外摘了一些他看起來像雜草的東西,熬煮成湯汁,拿來替那些病患擦洗身體。

城堡里,所有的女僕和男孩們,成天都被她指揮得跑來跑去,早已累到沒力氣抱怨,可那女人比誰都還要勤勞。

他注意到,她右腳跛得更厲害了。

站在主城樓的窗口,男人垂眼看著樓下那女人抱著床單,一跛一跛的繞過主城樓,回到前面的城門塔樓,消失在門樓的入口。

人們前前後後的閃避著她,卻也無法克制的偷偷注意著她。

男人了解他們的好奇與恐懼,這些天,他總也會看見他們或她們聚在一起討論那個可怕的女巫,覺得她不知在門樓里對那些可憐的病人做什麼事。

她其實並沒有折磨凌虐那些病人,他抽空去看過幾次,她只是替他們擦汗、擦澡,在他們需要時,喂他們喝水,喝那些藥草熬煮的茶。

那些得到瘟疫的人,狀況時好時壞,有些甚至神智不清,可有幾個,臉色已經不再那麼蒼白,那些連續不斷的可怕咳喘聲,在她來的第一天晚上,就已開始減緩,不再那樣此起彼落的在夜里響起,讓人听了就一陣心驚恐慌。

那些病患所處的房間,也不再充塞著可怕的臭味,她天天都在替他們換洗那些被穢物弄髒的衣物床單,還會用那些浸泡著藥草的香油,為他們按摩擦洗身體;那讓那個地方,充滿了讓人放松的香味。

不知是否是巧合,還是她堅持打掃環境的方式真的有效,從那女人來了之後,城堡里再也沒人因為瘟疫倒下。

餅去這一年,他的手下與農奴死去大半,這座城堡變成了空殼子,那些和他一樣倒楣,但更加凶殘的鄰居隨時會來搶劫他,他還綁架了一個可能是女巫的女人來當他的總管。

而且天知道,他根本沒有足夠的食物能養活所有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仍覺得自己仿佛終于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深吸口氣,他轉過身,把弓箭和斧頭掛回牆上,下樓回到大廳。

蘇菲亞和麗莎把燕麥粥端了上來,幾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大廳的長桌這兒吃晚飯。

吃著清清如水的稀粥,再一次的,他注意到即便過了這麼多天,所有的人都依然保持著自身的清潔。

即便他說過她不是女巫,他們依然怕那女人怕得要命,害怕不照她的話去做,就會換來可怕的詛咒。

饑餓的路易意猶未盡的舌忝著碗,但他的雙手仍是白的,麗莎的頭發不再散亂,好好的綁著,安德生好像也不再老是滿身亂抓癢,原本在人們身上到處都是的頭虱與跳蚤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大廳里隨時隨地都充塞著藥草的清香,蘇菲亞說,那女人說那藥草可以驅蟲,要她在屋子里焚燒,那東西顯然非常有用。

經她這麼一說,他發現自己最近確實不曾再在大廳里被跳蚤咬過,那讓他考慮著是否也要拿一把到樓上內室去使用。

飯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月兌上裝備和衣物、鞋襪,只套著一件長衫,抓著劍,躺上了床。

當他合眼入睡時,聞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忍不住想。

或許他也應該洗個澡。

敲門聲砰砰砰的響起。

男人在第一時間從床上跳了起來,只听外頭傳來蘇菲亞驚慌的叫喊。

「大人!大人!不好了!」

他抓起佩劍,飛快套上厚重的羊毛長衫和鞋,火速上前開門,「怎麼回事?」

「女巫——那女巫——」那女僕死白著臉,眼眶含淚,萬般驚恐的指著窗外塔樓的方向,「她把杰利帶到城牆上去了,她想把杰利丟下去,她一定是想把杰利獻祭給撒旦!」

男人愣住,轉頭看去,只從窗口看見那輪迷蒙的圓月下,有個人影抱著一包東西,站在城牆上。

懊死!

他暗咒一聲,想也沒想三步兩並的飛奔下樓,沖過庭院,爬上門樓,跳過那包著毛毯睡在門樓上的安東尼,那少年被他發出的聲響嚇了一跳,揉著眼醒了過來,男人沒理會他,只是沖上了那女人所在的城牆。

原以為,自己會來不及拯救那孩子受她荼毒,可他一上城牆,就發現自己搞錯了某些事。

那女人確實抱著金發的杰利,但她一點也沒有要把那孩子丟下城牆的意思,她只是懷抱著那五歲大的孩子,來回走在通往另一座塔樓的城牆上,一邊輕輕搖晃著那孩子,嘴里一邊哼著柔軟的搖籃曲。

听見他飛奔上來的聲音,她抱著孩子轉過頭來,口鼻仍包著布巾,但嘴里曲調未停,看見手持長劍的他,她有些驚訝,但樓下內庭廣場的騷動讓她領悟過來;下面不知何時已聚集了一堆人在那里。

女人沒好氣的看著他,挑起了眉,繼續哼著那首歌,一邊繼續慢慢朝他走來,一邊還不忘伸手拍撫著那孩子的背。

他是個白痴。

她甚至不用開口,他腦海里已經出現這一句話。

七天前,她早就可以離開,但她沒有走,而這女人過去七天來,幾乎日夜不眠的親自照顧這些病人,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以為她真的想要謀殺那個孩子。

小男孩把頭臉枕在她肩頭上,光潔的額頭有些汗濕潮紅,臉頰上還有著淚痕,顯然剛剛才哭過,但此刻那孩子閉著眼,雖然還時不時抽泣著,但已經快要睡著,一臉舒適安心的模樣。

女人在他面前幾步遠的距離停了下來,不忘維持規律的輕晃。

她責備的視線,讓他有些無言,還有點尷尬,男人將長劍收回劍套里,轉身下樓把所有人都趕去睡覺。

當他再回來時,看見那女人在月夜下懷抱著那男孩,她已經沒再哼歌了,也不再來回走動,但仍在輕晃,杰利已經五歲,即便比平常的孩子還要瘦小,對她來說仍然太重了,造成了她右腳的負擔,所以她才靠著胸牆,雖然如此,她卻沒有想把那男孩放下來的意思。

深夜里,寒冷的空氣,讓她吐出的氣息,即便隔著布巾,仍化成氤氳的白煙。

刺骨的風,揚起她黑白相間的發。

他走上前去,把長劍靠牆放著,朝她伸出了手。

她瞅著他,有些微愣,小聲道︰「他還沒完全睡著,得再待一下。」

他點頭,表示明白,手仍朝她伸來。

她沒有放開孩子,開口道︰「他可能會把瘟疫傳染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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