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騎士(上) 第11頁

聞言,他依然沒有放下手。

見他堅持,她才道︰「你得把口鼻遮住。」

「把你的給我。」他粗聲開口。

她一怔,遲疑半晌,最終仍拉下了她綁在頭上的手帕,遞給他。

男人將手帕綁好,再次朝她伸手。

她這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轉交給他。

那孩子有些發燒,他猜那是她上來這兒的原因,城牆上無人且通風,就算孩子哭鬧,也吵不到誰。

他接過那金發小男孩,讓那孩子靠在他肩頭上睡覺。杰利在半夢半醒間微蹙起眉頭,但她的手仍輕輕拍撫著孩子的背,讓那孩子很快的放松下來。她確定孩子不會因此驚醒,才收回了手。

「你可以下去休息了。」他壓低了聲音,告訴她。

這女人兩眼下方都出現了陰影,顯然已經幾夜沒睡好。

她扯了下嘴角,搖了搖頭,悄聲回道︰「他還沒熟睡,隨時可能會醒過來,相信我,你不會想獨自應付他的。」

男人盯著她,半晌,改口道︰「那就去那邊坐著。」

凱瞧著他用下巴指示的方向,看見那兒的城牆往上增高,有一段階梯,這座城堡因為建造在巨大山岩上,城牆也隨之高低起伏著,有不少地方都有這樣的階梯。因為右腳實在太痛,加上累了幾天幾夜,她確實感覺異常疲倦,所以她慢慢的走了過去,有些困難的在那石階上坐下。

當筋骨可以放松的瞬間,她忍不住小小的嘆了口氣。

這里是附近地勢最高的地方,從胸牆的城垛之間看出去,可以看得很遠。

在蒙蒙的月色下,她隱約能看見前方那座村子,還有旁邊的田野,和周園森林的輪廓,但再更遠就什麼也看不清了。

眼前那個男人,學她之前那樣,抱著孩子在城牆上規律的來回走動,也許是剛從床上爬起,他身上不像平常那樣,穿戴著鐵制的鎖子甲。

套著柔軟的羊毛長衫,他看來顯得沒那麼恐怖嚇人。

這幾天,她每天都會看見他騎馬出門去狩獵,大部分的時候,他都能帶回獵物來,有時是飛越過境的候鳥,有時則是瘦小的野兔,偶爾還會有魚,運氣好的時候,他的收獲會多一點,運氣不好,空手而回也是有的;不過除了她之外,他沒抓過人回來。

他獵到的那些動物不多,肉很少,但總是肉,加在稀粥里,聊剩于無,多少能添點滋味。

可即便如此,他洗劫她的那些食物,也快要消耗殆盡。

「你知道,你不可能光靠打獵,養活城堡里所有的人吧?」

當他再次走到她面前時,她忍不住月兌口。

男人龐大的身軀微微一僵,但沒停下腳步,他轉身折回去了,不過看他的表情和反應,她想他確實知道這件事。

她真的應該忍住那句話的,可眼下,那麼多張嘴嗷嗷待哺,就連那難吃的燕麥粥都快要見底,她懷疑他能這樣撐到什麼時候。

他緩步走了回來,面無表情的扔下一句。

「復活節就快到了,再過不久就能播種,情況會好轉的。」

說完,他又晃了開。

她不該再多管閑事,可等他走回來,她听見自己說︰「我以為所有的種子早在冬天,就被吃掉了。」

他皺眉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麗莎和夏綠蒂說的。」她看著他冷著臉、抿著唇,再次走開,忍不住道︰「我是總管,必須知道存糧的情況。而且,你的谷倉是空的,廚房里也只剩下幾袋燕麥。」

去年的饑荒太嚴重,她听見那些女僕們討論,知道人們把所有能吃的東西

都吃了,雞、鴨、牛、羊全部被宰殺一空,村子里甚至連貓狗都抓來炖湯,還有人把老鼠都抓來吃。

本來,谷物的收成,都要留下一半來當明年的種子,但暴雨的長夏,讓耕地大半時間都泡在水中,教收成少到填不飽肚皮,一年的饑荒人們還能撐得過去,兩年之後,情況就開始失控,到了第三年,過度的饑餓,教人再顧不得什麼明年的種子,就連樹皮、草根都有人吃了,何況是種子,加上有經驗的老人們又一一染病餅世,寒冷而漫長的冬天,只是讓事情雪上加霜。

他晃開,又晃回來,擰眉吐出一句。

「這不是你的事。」

是啊,好像她不吃東西也會飽似的。

看著他再次走開,凱環抱著自己,收緊身上防風的斗篷,瞧著那男人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小聲咕噥著。

「男人。」

她以為自己夠小聲了,但風把她的聲音送到了他耳中。

他回頭瞪她,她只能無言回看著他。

那男人皺著眉頭,掉頭走開了,不久又走了回來,停在她面前,俯視著她,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凱。」她環抱著自己,仰望著那個在月下的男人,「我叫凱。」

「沒有姓?」他微蹙著眉。

「我不是貴族。」只有貴族才會擁有姓氏,像她這樣的小老百姓,有個名字就不錯了。

他點頭,表示理解,看著她問︰「你的隻果怎麼來的?」

「從樹上摘的。」她開口說。

「它們看起來很新鮮。」而且冬天才剛過去,她不可能在森林里找到如此新鮮的隻果。

她看著他,沉默著。

她不該告訴他,但過去這七天在城堡里的生活,只讓她清楚了解一件事。這看似凶惡的男人,收留了附近所有無家可歸的孩子。他們本來都不住城堡里,蘇菲亞是村子里面包坊的女兒,夏綠蒂家里是牧羊的,安東尼是鐵匠的兒子,安德生的父親是屠夫,路易、安妮的雙親都是農奴……

那麼多的孩子,在情況惡化之前,都住在城堡外,直到瘟疫和饑荒奪走了他們的一切。

他是領主,他本來就應該要照顧他的子民,但他其實把城門一關,城堡里平常的存糧,大可以讓他輕松度過很長一段日子。

很多貴族都這麼做,關上城門,鎖上谷倉,然後酒照喝、歌照唱、舞照跳,選擇對城外的饑荒與瘟疫視而不見。

所以,雖然明知不該說出來,她最後還是仰望著那個男人,開口道︰「我有一座地窖,冬天時,我會把冰雪留起來,存放到地窖里,入夏後,地底依然陰涼,冰雪讓里面的食物可以保存得更久。」

他看著她,黑眸炯炯,微亮。

「你不要期望那有多少,我並沒有預期得養一城堡的人。」

她警告他,但眼前的男人,雙眼仍露出亮光。

然後,他張嘴,吐出一句她意料之外的話。

「我留了種子。」

她一怔,睜大了眼,驚訝的瞪著他。

「你留了種子?」

他點頭,告訴她,「不多,但只要我們撐過這幾個月,撐到收成,情況就會開始好轉。」

凱沒想過這男人竟然預留了種子,但她更沒想到,他竟然會告訴她。

第3章(2)

夜更深了,冷風呼呼的吹,帶來一片烏雲,遮住了月。

她更加拉緊防風的斗篷,抬眼看著那個在她身前佇立的男人,他肩頭上的孩子,已經完全睡著了,像是知道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

那男人懷抱著那個男孩,用大手輕輕撫著那孩子的背,她能看見他黝黑的手背上,有著深淺不一的傷疤,虎口還有著老繭。

一個男人的手,總是能透露出許多事。

然後,她听到自己問。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挑起濃眉。

「你為什麼告訴我種子的事?」

「因為你是我的總管。」他垂眼看著她,朝她伸出那只粗糙干硬的大手,道︰「而現在,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上了。」

當她說出地窖的事時,她就已經退無可退。

所以,她猜她確實是和他在同一條船上了,只是這條船,可能隨時會沉。但說真的,她又有什麼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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