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騎士(上) 第12頁

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她也許還能獨善其身的住在森林里,過她的日子,可這男人穿過了迷霧,將她從森林里拖了出來,讓她看清這一切,再無法遮住自己的雙眼,對外面的世界視而不見。

她凝視著他,久久。

半晌後,她將小手放在他有如皮革一般的大手上。

他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整個包覆住,將她從石階上拉了起來,她因此被迫站在他面前,她的臉,幾乎貼到了他臉上。

太近了。

這是她第一個念頭。

好暖。

那是她第二個念頭,這家伙渾身都散發著熱氣,像個暖爐一樣。

她應該要盡快退開,可他強健的體魄,與寬闊的胸膛,擋住了冰冷寒風。然後她發現,即便踩在石階上,她仍比他矮上半個頭。

苞著,她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那讓她擰了下眉頭。

就在這時,他淺淺的、悄悄的,彎了那漆黑的眼眉。

他在笑。

那塊手帕遮住了他的嘴,可她知道他在笑。

凱瞅著眼前這男人,明明他臉上綁著手帕,遮住了一半的臉,看來應該更像強盜,可不知怎,她只覺臉紅心跳,他還沒松手,而這一剎,她卻清楚感覺到那包覆著她的大手,他的手粗糙但干爽,而且很熱,隔絕了冰冷的寒氣,直接帶來驚人的暖意,感覺好舒服,讓她差點嘆了口氣。

他帶來的舒適安心感,讓她嚇了一跳,雖然及時止住那聲嘆息,卻無法遏止心跳加快,只能飛快抽回了手,往後且往上再退了一階,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大人,如果我們要待在同一條船上,你一定要盡快洗個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她不是故意想羞辱他,但這句話就冒了出來。笑意瞬間從他眼底消失,讓她心頭莫名一抽。

男人瞪著她,凱則尷尬得無以復加,也許她應該把話收回來,改口說點別的,但她真的需要他洗個澡。

「我需要你當男孩們的榜樣,你是他們的城主,你帶頭保持干淨,他們才會繼續維持下去。」

她將雙手緊緊交握在身前,看著那男人擰起了眉,她以為他會生氣,或者抬手揍她,懲戒她的無禮;她見過那些脾氣陰晴不定的貴族們在酒足飯飽之後,能做出什麼樣殘酷又可怕的事。

可那男人什麼也沒做,只是看著她半晌,然後吐出一句。

「我需要多久洗一次?」

她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听錯,但那個男人只是抱著男孩,挑眉瞅著她。

「七天?」他問。

這個數字和她預期的差了太多,她眼角抽了一下,而他看了出來。

「五天?」他濃眉微蹙,但她繼續沉默著,他錯愕的月兌口︰「該不會是三天吧?」

如果她說她其實希望他每天洗澡,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她瘋了?

即便她把心底的話說出來,凱也懷疑他能做到,而且就算是她,也知道這個要求太不切實際,所以她深吸了口氣,委婉的開口道。

「我不是要求從此以後都要這樣,至少在這段鬧瘟疫的期間,你每次從外頭回來時都要洗手、洗臉,吃飯前也要把手洗干淨。」

「你知道這里大部分的人,一年有洗兩次澡就很了不起了吧?」

「那就是為什麼人們常生病的原因。」她鎮定的說。

他瞅著她,最後仍是點頭承諾。

「好,我會洗。」

她听了,深吸口氣,再道︰「如果你要去拿我地窖里的存糧,我也要去。」

他挑眉。

「我若要暫時住在這里,需要收拾更多隨身物品。」她告訴他︰「而且這些酊劑很快就會用完了,我真的需要我那些藥草園里的植物。」

他聞言,再次點頭,答應。「出發前,我會通知你。」

說著,他抱著孩子轉身,離開前,不忘彎腰拿起那把長劍。

凱跟在他身後下了樓,看著他小心的把那孩子放回睡鋪。

起身時,他看了她凌亂的床鋪一眼。

不知為何,心頭又跳,但他的視線沒有停留,只是繼續掃視整個屋子。

所有的人都已入睡,只偶爾有輕咳響起。

一盞油燈在她桌邊亮著微光,一壺半滿的水擱在一旁。

他看著那些用掉大半的浸泡油與酊劑,然後轉過身,朝她走來。

她忍不住退了一步,卻見他在她面前停了下來,沒有靠得更近。

「你做得很好。」他拉下臉上的手帕,遞給她。

凱驚訝的看著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能伸手接過自己的手帕。

「如果還需要什麼,告訴我。」說完,他從她身旁走過。

這一次,她定住腳步,控制住閃躲的沖動,道︰「大人,你身上的衣服,回房後最好換掉,杰利的鼻涕可能沾到你肩上了。還有,請記得洗個手,那兒有干淨的水和肥皂。」

他停了下來,低頭擰眉的瞅著她。

「為了防止瘟疫擴散,進出這里,都需要洗手。」她提醒他,「我上回和你說過了。」

她是說過。

那男人走到門邊清洗雙手,再轉過身來。

她以為他想說什麼,但到頭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將視線更往下拉,定在她身前緊緊交握著的雙手。因為如此,凱才發現自己仍將雙手緊握,那發白的雙手,透露出她試圖掩藏的緊張。

心跳,驀然又加快。

她飛快把手松開,但來不及了,他顯然早已注意到。

「你不需要害怕。」

他把視線拉回她臉上,低啞的聲音淡淡響起。

她強迫自己回視著他,忍不住回道︰「傻瓜才不懂得害怕。」

他凝視著她,無聲扯了下嘴角,點點頭,靜靜帶上了門,走了。

按活節來了又過去。

那本應歡騰的節日,在這艱苦的日子里,沒有得到太多的注意。男人站在田野里,撒下手中最後一把種子。

他的腰很酸、背很痛,經過了這麼多年,他幾乎已經忘了下田有這麼難。這幾天,他帶著城堡里的少年,一起把附近的田地重新整理過,可要整理的田地,仿佛無邊無際。

村子里的男人沒剩幾個,他知道他可以要求他們出來幫忙下田,但就連那個可以幫他召集村民的執事,都在兩個月前過世了。

所以,他只能自己去打鐘,但村子里的廣場中,過了半天才慢慢聚集了三個男人。

「抱歉,大人,村里的人,多半已經病倒了。」

其中一位留了滿臉胡子的男人,沙啞疲倦的說。

三個,比沒有好。

他看著那三個男人,知道屋子里有更多的人在探看。

所以他開口揚聲,用超過那三個男人可以听到的音量,道︰「我相信你們都知道我是誰,我有種子,我需要人幫忙播種。只要來耕田整地的人,每天都能領一碗燕麥粥吃,收成之後,我還會發給你們戶田所需要的種子。」

他的話,讓那三個死氣沉沉的男人,稍微有了一點精神,雖然死寂仍在他們眼里,但比完全沒有希望的好。

村子里那些屋舍依然寂靜,沒有任何動靜,他沒有一一去敲門,將那些人從屋里拖出來,他清楚用武力逼迫,是最糟糕的方式。

所以,他領著那三個男人再次開始整理潮濕的田地,修理圍籬。

他親自下田幫忙,替城堡里唯一剩下的駿馬,套上馬軛,那家伙起初不是很習慣這器具,它是匹戰馬,不是耕田的牲畜,但在他的安撫下,終于開始拖著耕地的器具往前走。

雪融了之後,田地萬分潮濕,泥巴沾了他滿身都是,和他的馬一樣,他對耕田這事並不擅長。

一天的勞動之後,他總是累得幾乎睜不開眼,渾身腰酸背痛,但一天兩天過去,三天四天過去,到了第五天,來幫忙的男人,多了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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