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計不出三日就能回峰下城,她想快馬加鞭,但身子很是不對,不配合啊。
不像生病,就是沉。很沉。
倒不知自個兒變得這麼嬌貴,身子竟沉到險些摔馬。
傍晚甫至,她已在一片背風坡紫了營,歇息下來。
雖落過小雪,坡上整大片的銀穗芒草未見枯態,風一過,浪蕩起綿密的芒穗,「沙沙、沙沙——」聲響不盡她側身蜷著,抱劍在懷,沙沙聲音猶在耳畔,她神識已渺,沉沉睡去。
此時遠處的坡稜上,一抹修長身軀從幻身轉成真體,靜靜浸婬在霞光里。
他已尾隨她好幾個時辰,心里一朵情花搖曳,光瞅著她都要雙頰生暈。
終于有些明白她那時說的——
見著心儀的人兒,是會臉紅的,因為心里喜愛
只是這女人太欠教訓,她拿他跟旁人湊成對還勉強好說,可她把他當初給的「聘禮」丟回來,這算哪招?!
真是來禍害他的,害他一顆千年狐心既痛又苦,想到她醋到飛逃,痛苦的心又奇詭地覺出一些些甘甜,嘗到一點點蜜味。
至于該如何「管教」她,他思前想後,斟酌再斟酌,還沒訂出全套功夫對付她,所以遲遲才未現身逮人。
須知惹火九尾雪天狐的,管他是神是魔、是人是妖,雖遠必誅,不分群種。
她這樣欺負他,想全身而退少發春秋大夢!
芒草揚起一波波銀浪,鼻間盡是奇清氣味,他居高臨下俯視,盡避相隔好長一段距離,他猶能看清她那方動靜。
她蜷著睡下,似一下子已入深眠。
她熟睡到根本昏死過去似,連野地精魅群靠過去都沒能察覺。
按理她血氣融入他的氣味,精魅們對她不敢妄動才是,但那是在西南大地,以凜然峰為央心往外的百里地圍,那方的精魅再蠢、再鈍,也知不能招惹他,如今遠在西南大地之外,精魅原就渾沌,哪曉得顧忌,只知她血味香濃氣飽滿,不食她食誰?
白凜先是冷眼旁觀,看那一只只閃爍綠光的精魅停在她面上、身上。
她無絲毫動作,任精魅吸附汲取。
他皺眉抿唇,不痛快的感覺瞬間加劇。
她怎麼可能無感?
就算動不動就跟雜七雜八、來路堪疑的鬼魅妖精相往,她也不該放縱那些玩意兒食她生氣啊!她可是有他的內丹護守,怎可能啊!
他猛然一頓,氣出兩團紅暈的俊面倏地發白。
未再想,未遲疑,他身形入風,眨眼已挪移到她身畔。
「散!」一字訣從唇珠噴出,袖中長指都還不及揮動,停在秋篤靜身上的綠光盡被除去,散得不著痕跡。
他趕緊近身去看,見一向朝氣蓬勃的鵝蛋臉染上青灰色,驚得他俊臉都跟著慘青了。左胸悶痛,氣她,更氣自己的遲鈍。
她都丟出他的內丹了,此刻睡昏過去,哪還能敏銳察覺到什麼?
「你不讓我安生,我也不教你好過。」
他胡亂發狠,就是氣,不甘心,但實在也沒法子整治她,一把將她抱起,發狠便把那兩片女敕唇堵上。
勃勃生息從他口中泄入她芳唇內,源源不絕,要她快些恢復,要她元氣飽滿、生動帶勁,不要死氣沉沉
嘴上說要給她一頓教訓,行徑偏偏充滿連他都沒法克制住的蜜意。
不知泄出多少生息,亦不知吻了她多久,懷里的人兒終于動起。
她大力掙扎將他推開,隨即彈坐而起,懷中長劍「唰」一響,亮出半截!
第13章(2)
秋篤靜陷進黑夢中,夢境突然猙獰起來。
她喘不過氣,拚命抵拒那股沉重力道,都快力竭棄守了,一股活泉驀然灌入。
得到那飽美的滋潤,她周身大動,一張眸就覺黑壓壓一片覆住呼吸。
多年練武的習性讓她瞬間做出防備,只是淬霜長劍未盡出鞘,她已看清眼前之人是誰。
說不得話,她雙眸睜圓,氣息寸長寸短。
白凜也說不得話,知她是被驚著了,他心里淺淺的流火燒成深深的一片,與她就這麼驚異又緊繃地對峙。
「你棄夫不說,還想殺夫滅口嗎?」他冷聲打破沉默。
她猛地倒抽一口氣,神識清楚些了,淬霜劍隨即回鞘,仍被她緊抱在懷。
「我不知是你,我以為以為」想到的是玄宿豢養的、盤據那一整座穴頂的精魅。甩甩頭,她眨動困乏的眸子,突然又抿唇無語。
開了那朵千年不開的鐵樹情花後,天狐大人該有的凜然高傲全滅了似,在某位姑娘家面前變得十分暴躁。
不!不再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她是他家娘子!是他的!
「你想以為什麼都成,就這一件,你最好搞清楚了再說。」話一落,他從左袖袖底拖出一件泛紅光的小物,力道微重地往地下一擲。
紅光小物甫落地,一聲嗚咽傳響,那小東西眨眼間變大再變大,現出人形。
紅繯?!
秋篤靜瞠目結舌。
她不是因為乍見赤狐少女而驚住,而是一個原本美麗嬌女敕的少女,那頭柔雲般豐潤的發絲竟全沒了!扁禿禿一顆頭!
「姑娘嗚嗚嗚姑娘救命嗚嗚嗚我不敢了、真不敢了,姑娘救命啊!嗚嗚」
匍匐在地,紅繯哭得梨花帶雨好不淒慘,若不去看她發上無毛,其實神態是挺楚楚動人。
她爬去就想抱住秋篤靜的腿,一道無形鞭甩打在她手臂上。
「你踫她試試。」白凜陰冷勾唇。
慘叫了聲的禿頭少女嚇得蜷起身軀,八成早先已吃足無形鞭的苦頭,才挨了一記就安分了,連哭聲都很努力壓住。
秋篤靜傻愣好一會兒,兩片唇嚅了半晌才蹭出話——
「紅繯的頭發怎麼為什麼?發生何事了?」
一小道銀輝忽而拋到她大腿上。
她拾起一看,是一串女子飾物,底下綴著長長的雪絲流蘇。正自納悶,拋出此物的男人陰惻惻低笑——
「我尋她,上天入地都要把她揪出來,就為了討回你手上那東西。」
秋篤靜低呼了聲,瞧出端倪了。「底下這流蘇是你你的雪發!」
「當日遭偷襲,黑剎之氣襲身,我被拖進玄宿設下的結界。紅繯趁我虛弱動彈不得之際,斷我一綹發,笑說要做成飾物系在腰間。」
他目光淡掃,被掃上的赤狐少女抖得十分厲害,齒關亂顫,滿臉驚懼。
可想而知,在被收進袖中之前,小赤狐都不知被心胸狹窄且有仇必加倍、加倍、再加倍奉還的天狐大人惡整過幾番。
「就為了這個」秋篤靜挲著那綹雪絲,吶吶低語。
「當然為這個。光為這個,我都想抽她筋、扒她的皮,現下只玩光她的發,你說我怎麼就心慈手軟了?」
他冷戾桀驁的語氣和神態像在指責她,覺得她怎能輕看他那一綹發?
但她不是的,沒有輕看啊。
只是恍惚迷惘,心里一直認為的事突然遭他大舉殲滅,她身子沉重,腦子鈍了些,還沒能將心思縷清。
「她斷你一縷發,你拿光她一整頭,還不夠嗎?」她真的不是責問,僅是想什麼、問什麼,但落入天狐大人耳中,說者無心,听者有意,也就帶著幾重意思。
「你說呢?」白凜笑問,瞳底有刀般銀輝亂閃。
再鈍也知把他惹火了。
秋篤靜不想與他對峙,亦乏到無力多想,遂搖搖頭不說了。
但她不知的是,她的沉默不語更如火上澆油啊!
須知情花初綻的男人即便強大倨傲,心靈可是很脆弱的。
她不說話,他直接釋意為——她哀莫大于心死。
這還得了?他怎能不受重創?「
「我還!我把頭發還給她還不成嗎?」他齜牙咧嘴,瞬間露出天狐真身一般,而白發若沖冠飄揚,五官俊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