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色將明,一縷光線透過窗欞,英姨正想安慰阿觀,瞧,今天是個多好的日子呀,咱們家小子……可話未出口,阿觀忍受過最新的一次陣痛之後,居然跳下床。
「夫人,您別啊,孩子馬上就要生下來。」
阿觀心底想說的是︰這是針對牛頓地心引力的原理,橫著比豎著難生,與其躺在床上,不如下地多走動走動,說不定下一刻,噗的一聲,放屁似的,孩子就落了地。
可她嘴巴說出口的話竟然是,「不生了、不生了,齊穆韌不回來,我就把孩子給塞進去,如果他真有這麼看重孩子,就叫他回來!」
「夫人,您別任性啊,齊大人何嘗不願意趕回來……」
「夫人,齊大人自然是看重孩子的,他都成親那麼多年,這是他第一個孩子呀。」
爆里嬤嬤一人一句勸著。
她怎不明白,可就是那顆心揪得痛死人,難不成她就不能任性一回?
于是乎,不勸還好,越勸越死,她居然不顧眾人阻止就要往外廳走去,手一用力、掀開簾子……
阿觀沒想到、齊穆韌更沒有想到,他們會就這樣面對面、眼對眼,視線膠著……
她心想︰終于回來了啊,怎麼又更瘦了,連胡子都沒有時間刮嗎?他怎麼可以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小孩子會嚇著的。
他心想︰她真的這樣希望自己回來嗎?她堅持自己非要信守承諾嗎?所以他不回來,她便不生孩子?
她在笑,明明痛得額頭大大小小汗水一顆顆冒出來,可是她在笑,笑得好像痛不見、辛苦消失,好像再也不計較那個育苗、除草、灌溉、施肥甚至收……「割」的辛勞。
他在笑,明明駕馬狂奔、三個日夜未曾闔眼,全身骨頭痛得快要散掉,可是他在笑,笑得好像他一直在這里,從沒有離開過她身邊、她心底。
「你回來了?」很白爛的問題。
「對,我回來了。」更白痴的答案,如果他沒回來,站在這里的難不成是鬼魂?
「我等很久。」
「我知道,對不起。」
「這一生,到底還要對不起我幾件事?」阿觀橫了。
「沒有了,這是最後一件,我發誓。」
「你的發誓有用嗎?我可以相信幾分?」
「全信。如果我再違背誓言,你就讓齊古、齊文把我身上的肉全給割下來,骨頭敲得碎碎的,放在崖上給禿鷹琢食,再把我的靈魂鎖在魔法石里,讓哈利波特一點一點把我消滅,教我永世不得超生。」
很血腥暴力的說法,最重要的是,沒人听得懂他在講些什麼,但阿觀听懂了,她笑得深濃,問︰「所以,再沒有別的女人、沒有分離、沒有悲劇?」
「對,再沒有別的女人、沒有分離、沒有悲劇。」他把她的疑問句改成肯定句。
接下來,兩個人都笑得有些傻,雖然傻氣,卻讓周遭的人感受到絲絲甜蜜,若不是情況緊張,沒有人願意破壞這兒的氛圍。
英姨率先回過神說︰「穆韌,快去洗漱一番,別弄髒阿觀,那會害她生病的。」
「好。」他重重點頭,想伸手去踫踫阿觀,卻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阿觀笑著,承諾似的說道︰「快去吧,我等你回來再生。」那口氣好像她真的能夠決定孩子落地的時辰似的。
于是他飛奔到淨房,從不讓人近身的他,一面奔跑一面大叫,「齊文、齊古、齊止,快來幫我洗澡,動作快一點!」
然後,另一支效率高超的團隊出現,拿衣服、洗頭發,他們用好幾盆水,才將主子身上的泥垢給搓得干干淨淨,因為主子自己也是手忙腳亂,但嘴巴沒忘記叮嚀,搓用力點,不能髒了阿觀。
第六十三章小主子(1)
齊穆韌不避諱任何事,進產房的時候,阿觀還沒生下孩子。
他坐在床頭抱住她的身子,疼痛的時候,他陪她深呼吸,子宮收縮時,他陪她一起用力,他們做到齊穆笙說的,夫妻齊心、其利斷金。
于是,折騰阿觀很久的孩子出生了。
他像阿觀比較多,五官秀氣、皮膚白皙,看得出來二十年後將會禍害齊焱王國的女性。
阿觀累得眯上眼楮,看著剛洗完澡又是滿身汗水的齊穆韌問︰「怎麼看起來生孩子的比較像是你?」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嘴邊,小小的親吻、大大的心疼。
「這麼辛苦,咱們以後不生了,好不?」
「不要,我要一年一個,把古文觀止全部生出來。」她搖頭,女人忘記疼痛的能力,只比太空梭的速度慢一點點。
「然後逼他們背古文觀止?」
「我有這麼殘忍嗎?」阿觀笑了笑,然後在心底偷偷對自己說,也許,真的有。
「阿觀,你忘記一件事了。」
「什麼事?重要嗎?」
他點頭,說︰「很重要、非常重要。」
她滿頭霧水,想不出還有什麼重要事,孩子生了、老公和好了,擺明自己的人生將要一路順遂往下走,順遂的人生除了幸福還有什麼重要事兒?
「當然有。」
「說說。」
「我要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要把你再娶回來,這次,我娶的不是葉家姑娘,而是凌家丫頭,一個聰明可心、會捏陶、會賺錢、半點都不想依賴丈夫的女人。」他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
「這麼聰明可心、會捏陶、會賺錢、半點都不想依賴丈夫的女人,居然還有人不想要呢。」她酸了酸他。
誰說,他從來就沒有不想要過,但他才不會挑這時候同她爭辯,生孩子的女人最大,她才剛從鬼門關前走上一圈呢。
「告訴我,想要怎樣的婚禮,要多少媒聘、多張揚風光?我都能為你辦到。」
她才不要媒聘風光,葉茹觀和靖王爺的婚禮難道不風光?到最後落了個什麼下場?
她只要啊……她開口︰「你講過,有阿觀的地方,就是家。」
「對。」這是他的心、他的承諾與誓言。
「那麼我說,有齊穆韌的婚禮就是最盛大的婚禮。不要別人,只要你和我,你親手為我掀開紅蓋頭,你在新婚夜里與我同床,不要離開我。」
他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的手,柔聲說︰「再也不會了,我不光要在新婚夜里與你同床,我要此生此世都與你同床,不讓你再有機會唱孤獨萬歲,失戀無罪,我、齊穆韌保證,你一覺醒來永遠有我陪。」
他……怎麼會知道?凝神想了想,她又笑了,看來他藏在暗處,享受那個「微小的幸福」挺久的。
阿觀看著他,笑得有點傻氣,然後齊穆韌被趕出屋里,嬤嬤們和四婢們要把阿觀以及屋子打理干淨,嫌他在旁邊礙手礙腳。
出門前,他回頭對她說︰「等我,我陪你一起睡。」
阿觀應下,可是這回她沒做到,齊穆韌進屋的時候,她已經睡得不省人事。
幽幽醒轉時,阿觀听見姜柏謹的聲音,他聲音很小,但屋子很安靜,于是他的話每個字都進入她耳里。
「果然還是受止息散的影響,孩子不正常,不哭不鬧、眼神也……」姜柏謹惋惜道。
「外公,你是指他的腦子有問題嗎?你憑什麼這樣說,每個剛生出來的孩子都是這樣的,不是嗎?」齊穆韌壓低聲音急急地說。
他拍拍齊穆韌的肩膀。
「再看看吧,我只是覺得孩子不大對,也許長大會慢慢好起來……」
姜柏謹還想再說話,齊穆韌卻先听見屋里傳來啜泣聲,他慌慌張張地推開椅子往內室跑去,看見阿觀滿臉淚水,心疼得揪起眉眼。
他快步沖到床邊,將她輕輕抱起。
「你醒了?怎麼不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