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味道、那些聲音,全如潮水般襲來,如此吵雜、洶涌,讓人煩噪欲嘔。
他擰起了眉頭,然後在那千萬浪潮之中,感覺到了她。
銀光。
他睜開眼,往右邊瞧。
她在笑,在一輛車里,一輛馬車里。
夕陽已落到了地平縫之下,街坊巷弄中,只剩天際殘光微亮,似乎在眨眼間,世界就暗沉了下來,但他能看見,能嗅聞到,她留下的味道與痕跡。
那些混亂的聲音和味道充塞耳鼻之間,但她是最清楚的,他總是能排除一切,找到她。
和她有關的線索,在微暗的巷弄中,清楚得像是一條發光的銀線。
他能听見她的說話聲、笑聲,可以聞到她身邊那些東西的氣味,酒香、油香,帶著海水味的繩索,那些布料的香味。
還有,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緊張味道。
她還沒走遠,在一輛車上,馬車。
他轉過街角,繞到側門,果然看見一輛車停在酒坊側門,拉車的馬兒在感覺到他靠近時,轉動著耳朵,不安的噪動著。
他沒空收斂自己,只趁馬夫安撫那匹馬時,大步來到馬車後,掀開那虛掩住車廂的簾子——
映入眼中的暑象,讓他愣住,簾子後有位姑娘沒錯,但她果著背,正跪在車里,穿上胡人舞妓的舞衣,他因為自己竟然會認錯而迅速將車簾拉下,可她在那時回過了頭,驚訝的瞧著他。
只一眼,他改變了主意,他放下了布簾,還將簾子拉好,遮掩住一切,但他沒有在車外,他上了車。
那位姑娘驚呼出聲,然後看著他,笑了。
雖然身上穿著舞妓的衣裳,一張臉還上了胭脂水粉,但他認得那張臉。
「你嚇了我一跳。」她睜著烏黑的大眼,拍著雪白的胸口,咯咯笑著說。
這句話應該是他說的,她身上的輕薄短紗根本遮不住什麼,他能清楚看見她在輕紗下的雪白長腿,和那誘人的豐胸細腰。
「你在搞什麼鬼?」他眯眼。
「你指的是什麼?」她挑眉。
「你沒有穿。」他大手一揮,示意她展露出來的姣好身軀。
「我當然有。」她調整胸上的衣料,還拉起臀腿上的紗裙,揮了揮道︰「不然你以為這些是什麼。」
「那些是紗,它們什麼都遮不住。」他臉色難看的道︰「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清楚看見它們後面是什麼!
「胡說。」她抗議著,一邊將一串粉色珍珠懸在她腰上當腰帶,「我做這套舞衣花了不少布料,它有很多層呢。」
「怎麼回事?小銀子,你還好嗎?」前頭的車夫,听到騷動,敲敲車板低問。
「沒事,只是我找的打手來了,你出發吧,別遲了。」她轉過頭,安撫車夫。
他額冒青筋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身前,被他一抓,她驚喘一聲,抬起烏黑大眼。
幾乎在同時,馬車動了,她失去了平衡,整個人跌進他懷里。
飛紗如雲,香氣與溫暖驀然而來,他穩住了她,但也同時感覺到豐腴的溫潤擠壓著他的胸瞠。
小小的心跳,跳得飛快。
吃驚、緊張、心安,先後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她好香,有著女人才有的香味和溫暖,那柔軟的嬌軀像最上好的真絲般貼在他身上,女敕滑的小手擱在他的肩頸,優美的頸間戴著一條金色的細煉,上頭懸著一顆淚滴形的紅寶,剛剛好垂在她飽滿誘人的雙峰之間。
一瞬間,氣微窒。
「噢,抱歉。」她嘟嘟囔囔著退開坐好,朝他一笑,「我們在趕時間。」
這句讓他清醒過來,他猛地把視線往上拉,卻見她抬起手,把頭上的發髻拆掉,驀地,那柔順的黑發如瀑般傾泄而下,她身上的香氣再次襲來,誘人的教人口干舌燥。
他揮開那執人的思緒,收攝心神,咒罵︰「你穿成這樣到底想做什麼?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若是讓旁人看去——」
他話未完,她已再次上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嫉妒嗎?」
瞬間,他猛然一僵,宛若石化。
「胡說什麼。」
她瞅著那冷然否認的男人,笑著搖晃另一塊紗說︰「欸,放心,我會用這塊面紗遮住我的臉,只要你不到處敲鑼打鼓宣傳,沒人會知道我是誰的。」
他回過神來,擰起了眉,拉開了她的小手,低斥道︰「胡鬧!不管你打算做什麼,現在馬上給我停下來!」
「你不是和爹說希望我穿女裝?」她從一旁抓起一串銀手環,順手戴上皓腕,露出挑釁的笑,「現在我正在穿啊。」
她怎麼——該死!
「你不該偷听!」他眯眼道︰「而且這不是女裝,這是胡人舞妓的衣裳!」
「是舞姬不是舞妓,人家賣藝不賣身的。」她開口辯駁。
他猛地沉下臉來,抓住她縴細的手腕,冷聲道︰「那只是一種說法,你以為有多少男人喝了酒之後會乖乖遵守那項形同虛設的規矩?何況是番坊酒家里那些蠻夷胡番?他們瞬間就會把你生吞活剝——」
她開口打斷他︰「放心,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
「不,你不清楚!」他凶狠的說。
「可是你甚至不知道我——」
她試圖辯駁,但他根本不听,「老天,我以為你還有些腦袋!」
「我當然有!」她惱了,烏黑的大眼渾現怒氣。
「你的行為看不出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掐死她,「如果你以為我會讓你穿這東西到處亂晃,你就錯了,把衣服換回來!」
瞧他氣得根本不听她說,她瞪著他,又氣又惱。
「現在。」他緊握著她的臂膀,冷眼怒斥。
她翻著白眼,嘆了口氣,然後道︰「好吧。」
他松開手。
豈料,她卻在那時,傾身上前,吻了他。
剎那間,虎軀一震,沒想到她會這麼做,他沒來得及防備,雖然很快試圖將她拉開,但還不夠快,因為她已經用牡丹銀戒上的針刺了他一下。
她吻他,只是為了引開他的注意。
幾乎在瞬間,他就失去了他的力氣往後倒下,但她沒有讓他撞到頭,她的手扶著他的後腦勺。
「你知道,你應該要听我說話。」
她對那個沖著自己怒目而視的男人露出甜美的微笑,從旁抽了一只軟枕墊在他腦後。
「別那麼凶狠的瞪著我,既然現在倒下來像個木偶一樣不能動的是你,還在嘰嘰喳喳說話的是我,事實證明——」她開心的笑看著他,「我還是有腦袋的,對吧?」
被下藥的男人,依然一臉凶狠。
「你不同意?」她挑眉,故意問。
他額上的青筋更凸了,那雙眼活像要噴出了火。
「好吧,你不同意。」她往後坐到自己腳踝上,雙手交叉在胸前,把那豐滿的雙峰推得更高,高高在上的睨著他說︰「但我還是要再說一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猜的沒錯,我是要混進去番坊酒樓,正確來說,是玲瓏閣。我的朋友被人綁架了,我得去救他。」
這丫頭瘋了!
他眯起了眼,氣急敗壞的想著,幾乎在同時,縴細的手指戳到了他的胸口。
「我沒瘋,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麼會在這里?那是因為我要你在這里,因為我知道你在找我,你會在酒坊里失去耐性,你會這個時候找到我,然後我會帶著你這個保鏢一起去酒樓,而且你一定會幫我。」
不,他不會!
等他一能行動,他就會在第一時間,把這無法無天的丫頭拿繩子捆起來,強行打包帶走。
「噢,你會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看著他困惑又憤怒的臉,張開粉女敕小嘴宣布︰「因為你若是幫我救人,我會和你回家,做你想要我做的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