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就贏瞪著他,沒錯,他這麼說確實很實際,可實在實際得讓人覺得很冷酷,甚至冷血。
「賠償加上喪葬費,給個數目吧。」區得靜依舊面無表情,「只要合理,區家一定給。」
這錢他是肯定要給的,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讓祖母能稍稍心安。
「有錢了不起嗎?這就是你區家面對兩條人命的態度?」夏就贏難以接受地道︰「你可知道郭家的兒子是家中的支柱,一家老弱婦孺全仰仗他生活,如今他死了,你竟然……」
「夏姑娘。」區得靜聲線一沉,打斷了她。
迎上他冷肅且毫無情緒起伏的黑眸,她的胸口一緊。
「我想你弄錯了,于情、于理、于法,殉情都是他們的選擇,並不是我區家逼迫他們,區家何罪之有?」
「這……」可惡,他說的一點沒錯,教夏就贏不知如何反駁。
「再說,」區得靜冷冷地哼了一聲,「你說郭家兒子是家中支柱,既是一家老小唯一的依靠,竟還為了小情小愛走上絕路,這不只愚昧,還不孝。」
「你……」這人說起話來機鋒百出,頭頭是道,教向來伶牙俐齒的她也無力回擊。
「解決困難的路有千百條,他們卻選擇了最愚蠢、最損人不利己的一條,怪誰?」
他一說完,周適才一改方才的不安和不知所措,一臉亢奮得意,只差沒伸出大拇指。
夏就贏氣恨的瞪著他,虧他生得一副好皮相,沒想到心腸這麼惡毒。
「既然你不肯說要多少錢,那就快走吧,我祖母年事已高,你休要再來打擾。」冷冷地丟下話,區得靜旋身走進府里。
夏就贏氣呼呼的返回家中,黃娘一見她回來,立刻迎上前去。
「贏兒,沒發生什麼事吧?」黃娘略顯不安地問道。
「有事。」她在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了杯水,咕嚕咕嚕的喝下。
「有事?」黃娘疑怯地又問︰「什麼事?」
「我踫到區家當家的了。」她說。
「區得靜?」
「就是他。」一提到他的名字,夏就贏忍不住劈里啪啦的批判起來,「我真沒見過他那種冷酷又冷血的人,兩條人命讓他說得像是兩條黃瓜似的,真是氣死我了!」
黃娘還沒搭腔,她又氣得再罵道︰「要區家給郭家一筆安家費,還不是順便幫他們區家消業障,沒想到他竟然是那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我看他根本是血沒淚的烏賊!」
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黃娘不自覺皺起眉頭。
「贏兒啊,」黃娘拍撫著女兒的肩,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就不要再去區家鬧了。」
「鬧?」夏就贏眉頭一擰,「娘,我不是鬧,我是爭個理。」
黃娘蹙眉一嘆,無奈地道︰「娘知道你是仗義,但區家可不是尋常人家,不只跟官府關系密切,又熟識五湖四海的各路人馬,要是惹惱了他們,恐怕他們會找咱們麻煩……」
「娘是說區家有惡勢力?」夏就贏目光一凝,「過往他們都用惡勢力欺負人嗎?」
黃娘一听,急忙搖頭又擺手,「不不不,那倒不曾。」
「那娘為什麼說怕他們會找咱們麻煩?」
「我只是猜測,區家畢竟不是尋常商賈。」黃娘又道︰「區得靜未及二十便一肩扛起區家家業,走南闖北,肯定熟識不少咱們意想不到的人,要是你去招惹他們,就算他們不跟咱們計較,也難保不會有人幫他們出頭。」
見黃娘一臉憂心,夏就贏稍稍冷靜下來,不是因為她怕事,而是不想黃娘擔憂。
「娘,」她輕聲一嘆,拍了拍黃娘的手背,「我知道分寸,您別擔心。」
黃娘笑看著她,神情稍微輕松幾分,「那就好,娘知道你懂事。」
想起那個冷冰冰的區得靜,夏就贏忍不住好奇。「娘,那個區得靜是個什麼樣的人?」
「區得靜啊……」黃娘微微一頓,接著娓娓道來,「他是區老爺的獨子,十幾年前區老爺過世,區家便由他當家,他雖然年輕,但在商場上卻表現得像個老江湖似的,冷厲又練達。」
「他今年幾歲了?」
「今年應是二十有九。」黃娘回道。
「我听過有人提到區家有人會克妻,那又是怎麼一回事?」她不解地又問。
黃娘嘆道︰「區得靜的兩任妻子都死了。」
「兩任妻子都死了?」這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夏就贏肯定要懷疑他在詐領妻子的高額保險金。
黃娘點點頭,「第一任妻子婚後三年才懷上孩子,可是因為難產,一尸兩命,隔了不到兩年,他又娶了第二任妻子,听說兩人感情不睦,妻子經常往外跑,後來在城郊摔馬傷重不治。」
「這麼慘?」
「可不是嗎?」黃娘輕嘆一聲,「就因為這樣,大家都謠傳他克妻,從此之後也沒人敢冒險將閨女嫁進區家。」
夏就贏沉默了一下,才又開口,「就是因為這樣,區太夫人才會以高額的聘金誘使老葉將女兒嫁到區家吧?」
「肯定是的。」黃娘溫柔地笑看著女兒,「話說回來,那是老葉貪財,要是我,再多的聘金我都不會將你嫁給克妻的男人。」
夏就贏唇角一掀,心卻莫名的一沉。
原來在區得靜的身上發生了那麼多不好的事情呀,難怪她覺得他那個人冷冷的,身上沒半點人味。
區府,瀟湘苑。
區太夫人臥病在床多日,自從知道葉家女兒跟郭家兒子跳河殉情後,她一直心神不寧,寢食難安。
她壓根兒不知道葉家的女兒有心上人,若是知道,她根本不會將她列入考慮,原本是美事一樁,如今卻活生生的鬧出人命,而且還是兩條人命,怎不教她驚慌失措?
「娘,喝點湯吧。」
「是啊,娘,您不能不吃點東西呀。」
趙淨玉跟區碧嵐在區太夫人床邊,擔心的勸道。
「我吃不下……」區太夫人神情憔悴,一顆心惶然不安。
「娘,葉家閨女的死與您無關,您就……」
區碧嵐話未說完,就听到門外的婢女喊道—
「太夫人、老夫人、姑女乃女乃,爺回來了。」
區太夫人一听,兩眼登時一亮,「靜兒回來了?他在哪里?」
這時,房門被打開來,區得靜就站在門外,往里頭喊道︰「祖母,孫兒回來了。」
「靜兒,快……快進來。」
區太夫人急著要起身,趙淨玉連忙上前將她扶起。
區得靜進到房中,穿過花廳,過了兩道月洞門、一道精雕著四季花鳥的肖楠木屏風進到祖母的寢間,他向祖母、母親及姑母請了安,上前走到床邊。
「靜兒,你回來真是太好了,祖母這些日子……」
未等她說完話,區得靜便喚了一聲,「祖母。」
區太夫人一頓,疑惑的看著他。
他神情凝肅,不疾不徐地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咦?」區太夫人有些驚訝。
「我在大門遇見夏家的女兒了。」區得靜回道。
區太夫人害怕得哭了起來,「我……我不是存心的,我哪里知道葉家的女兒已有了心上人,又哪里知道她會尋短,我、我實在是……」
「祖母,」區得靜沉沉一嘆,「尋死是他們的選擇,與您無關,您不必太過自責。」
「他們會不會來找我索命?」區太夫人怯怯地問。
他有些啼笑皆非,「他們活著的時候都沒有能力解決自己的問題了,死了還能做什麼?祖母不必太擔心害怕了。」
「靜兒,話不是這麼說……」區碧嵐的表情也帶了幾分憂懼,「听說福全免費幫他們治喪下葬,這幾天那個邪門的女人又三番兩次上門說要找你祖母,不知道她會不會做什麼邪法來加害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