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得靜想起夏就贏的模樣,大家都說她是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可是他完全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什麼邪氣,他甚至覺得她雖然是有點粗野莽撞,但卻比任何人都還要正氣。
「姑母,這真是無稽之談,我一點也不覺得她邪氣。」他話鋒一轉,「不過這事多少跟區家有那麼一點關系,咱們是該負點道義上的責任,明天我會讓人送奠儀給郭、葉兩家,祖母應可寬心。」
趙淨玉听了點了點頭,「娘,靜兒這安排甚好,您就別自責了。」
「嗯……」區太夫人臉上雖然未見安心的笑容,但心情已稍微輕松一些。
「祖母,」區得靜突然目光一凝,神情嚴肅的直視著祖母,「希望這件事能給祖母一個警惕。」
聞言,在場的三個女人都是一震。
區碧嵐臉色難看的輕斥道︰「靜兒,你怎麼這樣跟祖母說話?」
「這話我不能不說。」區得靜看著祖母,語重心長地道︰「祖母,婚姻之事全憑緣分,強求不會有好結果,孫兒希望祖母別再費心幫我物色第三任妻子了,她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
不知怎地,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夏就贏的面容,他一怔,不免覺得好笑,他跟她不過只有一面之緣,以後說不定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不過話說回來,克妻的男人跟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說不定其實很相配。
第2章(2)
忽地,區太夫人傷心的哭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見狀,趙淨玉跟區碧嵐急著上前安慰,趙淨玉不解地問道︰「娘,您這是怎麼了?」
「你要祖母別再費心幫你覓親?」區太夫人一臉哀怨地看著孫子,「祖母是什麼心情,你可明白?」
「祖母,這事得隨緣。」區得靜回道。
「怎麼隨緣?」區太夫人抽抽噎噎地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死了兩任妻子,都說你克妻,盡避咱們區家家大業大,可沒人真敢把女兒嫁進區家……」
「祖母……」
「葉家女兒跟郭家兒子殉情之事,著實讓祖母感到後悔內疚,無端背上了兩條人命,你又哪里知道祖母有多心慌害怕?」
看祖母哭得傷心,區得靜有點自責,他握著祖母的手,安撫道︰「祖母,孫兒都知道也都明白,只是……」
「靜兒,」區太夫人打斷了他,「你是區家嫡孫又是單傳,可至今無後,祖母未能讓你為區家延續香火,將來死了,哪里有臉面去見區家的列祖列宗?」
區得靜蹙眉笑嘆,「祖母,流著區家血脈的何止我一人?學賢跟慕曦的身上都流著咱們區家的血呀,而且學賢都生下晁光了,區家哪會無後?」
「那哪里相同!」區太夫人眉頭一擰,嚴正地道︰「他們不姓區,是外姓人。」
區碧嵐當然明白母親沒說錯,她是嫁出去的女兒,一雙兒女都姓周,對母親來說,區家就只有區得靜一人稱得上血統純正,也只有區得靜生下的孩子才算得上是區家的子嗣。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當這些話從母親口中說出來時,她還是感到不是滋味。
他們一家六口住在區府,她的丈夫跟兒子都為區家盡心盡力的做事,就算沒功勞,好歹也有苦勞。
區得靜瞥見姑母眼底的失落及隱隱的幽怨,提醒道︰「祖母,您不該說這話。」
「靜兒,祖母只是……」
「祖母,」為免祖母又說出不該說的話,他打斷道︰「我答應您,我會自個兒找個命硬的女人,免得又有第三個被克死的區家媳婦。」說罷,他恭謹一揖,「孫兒還有事要處理,先告退了。」話落,他旋身,一陣風似的走了出去。
翌日,郭青陽的娘突然來到夏家向夏就贏致謝。
原來郭家收到區得靜給的一百兩銀子安家費跟十一兩奠儀,共計一百一十一兩,這對生活拮據的郭家來說根本是天上掉下來的大禮。
冰大娘帶了十兩銀子來,說是要付喪葬費,可是夏就贏婉拒了,要他們拿著這些錢好好過日子。
冰大娘感激得落下淚來,不斷鞠躬道謝。
送走郭大娘後,黃娘問著女兒,「贏兒,怎麼不收下那十兩呢?」
「娘,」夏就贏轉頭笑看黃娘,「好人做到底,那時雖說是讓他們賒賬治喪,可咱們又不缺那點銀子。」
「這麼說是沒錯,可是……」黃娘環顧四周,輕輕一嘆,「咱們也要過日子呀。」
夏就贏輕摟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娘,您放心,日子一定過得下去的。」
黃娘看著女兒信心滿滿的表情,蹙眉笑嘆,隨即話鋒一轉,「話說回來,真沒想到區家給了郭家那麼多銀兩安家。」
「是啊,」夏就贏的腦海中浮現出區得靜那張好看得過分的臉龐,「算他還有點良心。」
「可不是,一百一十一兩可不是小數目。」黃娘說道。
「一百一十一兩買一個心安理得,倒也不貴。」夏就贏嘲諷道︰「可能區家怕被冤魂糾纏吧。」
黃娘听著忍不住笑了。
「有人在嗎?」
突然,門外傳來喊聲,而且听起來有點急。
「在,來了!」夏就贏應了一聲,立刻上前開門。
門一開,外面站著一個神情哀傷又有點急切的中年男人。
「大叔,有什麼事嗎?」她問。
男人面露愁色,語氣哀淒地道︰「家母剛剛咽氣了,可否請你們到我家去……」
「我知道了。」夏就贏面露憐憫之情,「大叔的娘親走得可安詳?」
男人點點頭,「沒受苦。」
「那真是她的福報。大叔等我一下,我馬上跟你回去。」說罷,夏就贏轉身走回屋里,叫來丁大牛跟劉阿海,告訴他們有活兒要干了。
兩人一听非常高興,收拾東西後便跟著她要走出來。
「贏兒,真有人找咱們治喪了?」黃娘揪著女兒的袖角,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雖然對喪家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事,但對許久沒有生意上門的福全來說,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夏就贏點點頭,低聲道︰「娘,我不是說了嗎,日子一定過得下去的。」
也許真是好人有好報,也或許是積了陰德,更或許是死去的葉淑娘跟郭青陽暗中幫忙,福全陸陸續續接到治喪委任,慢慢有了收入。
那些委任福全治喪的喪家對于夏就贏像是紙扎屋這類有別于傳統葬儀的做法,一開始雖然有點猶豫,甚至難以接受,但卻在治喪的過程及事後漸漸感覺到寬慰及心安。
對夏就贏來說,治喪求的不只是逝者能安息,更重要的是撫慰活著的人,薄葬或是厚葬都不是重點,盡力了便好。
這日,她外出采買一些紙料,行經大街,見一名婦人跪在路旁,低頭哭泣,面前的地上有一張小破席,破席上躺著一具小小的身軀,僅以一件破舊的衣服蓋著,一旁還擺著一張紙,寫著「賣身葬女」。
她沒有猶豫,快步往對方走去,未料一輛馬車突然停下,一名男子下了車,快她一步走了過去。
夏就贏細細一看,赫然發現竟是區得靜,她心頭一震,有種胸口被拍了一下的感覺。
區得靜從精繡的荷包里拿出十兩銀子,放到婦人面前,淡淡地道︰「拿著吧,把女兒好好安葬了。」
熬人抬起頭,不敢相信竟會遇到這樣的大善人,急急忙忙收下銀子,卯足了勁兒的磕頭。「爺,謝謝、謝謝,您的大恩大德,我願做牛做馬回報。」
「你還是做人就好,做什麼牛馬?」區得靜頓了下,又問道︰「你是赤石城人士?」
熬人搖搖頭,「我來自松城附近的一個小村莊,兩年前死了丈夫,在家鄉的生活無以為繼,才想著帶女兒來赤石城投靠遠房親戚,誰知道我的女兒在路上染病,因為沒銀子看病,身體一天一天的虛弱,最後……」說著,她又悲傷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