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郁華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有多麼的不可思議與匪夷所思,但是除此之外根本無法解釋她現在的情況。
這不是一場夢,因為沒有一場夢能做上五天五夜不醒,還能讓夢境中的一切有如身歷其境般真實,每一刻、每一個瞬間,每個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那麼的深刻而鮮明。
這不是一場夢,絕對不是。蘭郁華告訴自己,並為此而熱淚盈眶。
她不知道這件不可思議的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測與想法究竟是對是錯,她只知道自己有了改變一切的機會,可以不再繼續生活在無盡的後悔與自責中,卻連一絲挽救或補償的機會都沒有。
至于她現在所擁有的生命到底是重生而來,又或是夢境所給予的她都不在乎,只要能讓她不再後悔與痛苦,有機會補償她的罪過那就夠了。
她驀然深吸了一口氣,翻身坐起,撥開帳簾,揚聲問道︰「有人在外面嗎?」
她感覺此刻的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希望與活力。
「小姐,您醒了?奴婢服侍您梳洗。」一個穿著二等丫鬟衣裳的婢女捧著她梳洗的用品走進來,微笑的對她說。
「彩袖呢?」她疑惑的問道。過去五天她每回醒來,出聲招喚時,那丫頭總會出現在她面前,怎麼今天早上卻不見人影?
「彩袖姊姊被夫人喚去尚未回來。」二等丫鬟恭敬的答道。
原來是被娘叫走了,難怪沒守在她身邊。蘭郁華恍然大悟。
「幫我梳洗下,我要去向娘請安。」她吩咐道,一邊心想著不知道娘找彩袖做什麼?希望不是有什麼事要將那丫頭從她身邊調走。
對于彩袖那丫頭,經過過去這五天的相處她可是中意得很,不僅手腳利落、進退有度,還很聰明,辦事牢靠,簡直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刻的她身邊正缺這種人才。
至于忠心,那不是一蹴可幾的,需要慢慢培養,而這對有過一次看盡人生百態經歷的她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忽然之間,蘭郁華不由自主的呆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不再是自己。此刻的她外在明明還是個未及笄、未出嫁的小泵娘,但內在卻是個三十歲,早已因看盡人性丑惡與世態炎涼而心如槁木死灰的婦人。
這種感覺說真的很奇怪,但她卻不得不為此感謝上蒼讓她保有曾經歷過的所有記憶,因為這樣她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知道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而現今的她最該做的就是做一個善解人意、懂事體貼的女兒,讓爹娘從此不再為她心煩與憂心。
梳好妝,她帶了個丫鬟動身前往爹娘院落,途中卻遇見了返回的彩袖。
「小姐,您這麼早是要去哪兒?」彩袖上前向她福了福身後,疑惑的問道。
「去亭蘭院陪母親用早膳。」
「奴婢正巧剛從亭蘭院回來,夫人已用完早膳了,小姐要不要明日再去陪夫人用早膳,今日先回庭芳院用早膳?」
彩袖努力表現正常的微笑道,但依舊讓蘭郁華看出她在听見她說的話後,瞬間僵直的反應。
蘭郁華沒拆穿她,只是搖頭道︰「沒關系,我先去向母親問安,再回來用早膳。」然後繼續舉步往前走。
彩袖無奈,只得趕緊追上前,開口喚住小姐老實道︰「小姐,夫人讓您今天一天都待在庭芳院里,別離開庭芳院。」
「理由?」蘭郁華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她。
彩袖看向一旁的二等丫鬟竹墨,竹墨立即向她告退一聲,先行退下,蘭郁華這才發現彩袖在她院里奴婢地位中的與眾不同。不過她倒是不會因此就懷疑彩袖,因為她是母親在她出事之後特地調派到她身邊服侍的人,而母親是絕對不會害她的。
竹墨離開後,彩袖苦笑著開口道︰「小姐,其實夫人是要奴婢別讓您知道這件事的。」
餅去五天不僅蘭郁華在暗中觀察她的大丫鬟彩袖,彩袖也一樣一直在觀察她這個主子。她總覺得投池自盡被救回來的小姐似乎在一夕之間長大了,不僅變得成熟懂事,懂得體恤他人,以往的天真浪漫與驕縱任性也不復見,感覺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不過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所以她依舊是小心翼翼的服侍著,觀察著,直到小姐做出對李家和張家的指示與處理,並且確實貫徹始終之後,她這才確信小姐是真的變了。
也因此,她在服侍小姐的態度與方式上也有了改變,不再以明哲保身為出發點,而是真心真意視小姐為主子,盡心盡力的為小姐做事,畢竟她的未來可是掌握在小姐手上。以前的小姐她不敢期待,現今的小姐卻讓她充滿希望。
「說吧,母親若是怪罪,責任我來扛。」蘭郁華平靜道。
「奴婢先謝過小姐了。」彩袖先福身道謝,然後才低聲對小姐吐露道︰「夫人不讓小姐離開庭芳院的原因是,席家大少爺昨天突然送來拜帖,說今天會前來拜訪。」
蘭郁華輕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道︰「席世勛嗎?他來做什麼?」
彩袖認真的注意著小姐的反應,正如她所猜想的,小姐並未露出任何激動或欣喜的神情,有的只是疑惑不解以及——嫌惡?
彩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總之,她猜想的沒錯,小姐是真的想開了,不是在故做姿態強顏歡笑,是真的放下對席家大少爺的感情與執著了,真好。
「奴婢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便是絕對與小姐的婚約有關。」彩袖開口答道,一邊上前扶著小姐朝不遠處的方亭走去。
方亭那里除了有石凳可讓小姐坐下來歇腳外,四周寬敞無處可藏人,完全可防止隔牆有耳。
「我和席世勛的婚約不是已經取消了?」蘭郁華蹙眉道。
「小姐不知道嗎?」彩袖有些訝然。
「知道什麼?」
「老爺和夫人尚未點頭同意與席家退親啊。」
「什麼?!」蘭郁華倏然停下腳步,驚愕的叫道,臉色更因震驚而變得蒼白。
「這怎麼可能?娘不可能不顧我的意願,我要去找娘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迅速轉身要走,卻讓彩袖給攔了下來。
「小姐,您先別急,听奴婢把話說完。」彩袖趕緊說。「老爺夫人不是不想退婚,而是想趁機給席家一點教訓,這才晚些點頭罷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蘭郁華冷靜下來開口問道。
「這是奴婢猜想的,不知對不對。」彩袖本能的先為自己留個後路,她是真的怕死。
「沒關系,你說。」蘭郁華點頭道。
「小姐,咱們到前面的方亭坐下來說可好?」彩袖伸手指著前方不遠的方亭問道。
蘭郁華抬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主僕二人立即朝方亭走去。
來到方亭,彩袖扶小姐坐下,自己也得了小姐的賜坐而坐下來之後,她才將自己的觀察與想法說給小姐听。
她先向小姐說明京城中關于蘭席兩家婚事眾說紛耘的情況,當然是用含蓄的說法,目的只是讓小姐知道一切謠言的始作俑者是席家,而席家的目的只是想逼蘭家,逼老爺夫人在情況惡化前不得不認栽,承認退婚之事。
「席家人真的很卑鄙。」彩袖忍不住怒不可遏的說了這麼一句。
「你剛說爹娘想給席家教訓是怎麼一回事?」蘭郁華迫不及待的追問道。關于席家的司馬昭之心她上輩子已經歷過,沒什麼好驚訝的,她比較好奇的是爹娘想做什麼。
老實說,這一刻她真的覺得很羞愧,身為女兒的她竟不如一個奴婢對自個兒爹娘的了解,她真是愧為蘭家女兒,愧對爹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