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接掌蘇氏賭坊的人選,除了他們夫妻倆,再無別人。
「小姐,老爺說他知道陸家的物業也需要通殺打理,所以他不勉強。」風曉說。
她微怔,「什麼意思?」
「老爺的意思是……如果你們不打算接管蘇氏賭坊,就把賭坊結束了。」
聞言,蘇深雪心陡地一震,直覺反應的叫道︰「不行!」
蘇氏賭坊是爹一生的心血,他就是舍不得才將它交托給他們夫妻倆,如今怎能說結束就結束?
「深雪?」陸功勤疑惑的看著她,「你……」
「咱們回向陽去。」她直視著他的眼楮,堅定而強勢。
「回向陽?可是……」
「通殺。」她打斷了他,而且叫他通殺。
這些年,因為他已經是陸家的當家,因此她已改口叫他的本名功勤,免得別人听了笑話。可只有在一種情況下,她會叫他通殺那就是……她要他乖乖听話的時候。
他濃眉一糾,「什麼?」
「當年你曾說過不論我在哪里,你都要陪伴著我,不是嗎?」她問。
「嗯。」他點頭。
「那麼,我決定回向陽。」她直視著他,「你去不去?」
陸功勤微頓,「可是京城的事情……」
「陸家的家業主要是收租,只要找個可信的人,便能處理。」她說︰「日後,我們只要偶爾回來便行,可賭坊的活兒,可不是尋常人能勝任的。」
陸功勤沉默著,若有所思。
他十二歲便跟蘇深雪在一起,不曾分開。在他還不知道自己是陸功勤前,他便打定心意要伺候她一輩子——直到她不再需要他。
而如今,她需要他,他又豈能推托?
再說,若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身分,此時此刻的他,不也就在向陽幫著她打理蘇氏賭坊嗎?
見她心意已決,他似乎只有點頭的分了。
見他沉默不語,一臉為難,蘇深雪有點急了。他不肯嗎?他的意思是她一個人回向陽,而他繼續待在京城?
喔不,她不能想象沒有他的日子,她已經習慣每天睜開眼楮便看見他。她習慣他在早晨替她披上外衣、給她一杯熱茶。她習慣他在她懶得動時幫她月兌衣卸履,她習慣他寵她、疼她、照顧著她,她就愛那種被呵護著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很霸道,可她也知道無論如何,他都會依著她。
「欸,」她推了他一下,「你究竟跟是不跟?」
他看著她,幽深的眸子閃亮,「跟。」說著,他爽朗的咧嘴一笑。
就這樣,陸功勤跟蘇深雪跟敦王趙慶羽借來一名親信,代他們打理京城的物業。交接完畢,他們便帶著三個孩子回到向陽,夫妻同心,合力經營著蘇氏賭坊,幾年時間,更擴展版圖,在丹陽及京城也各開了兩家。
敏越十七歲那年,他們夫妻倆讓他回到京城打理陸家物業。兩人帶著敏行跟越恩繼續在向陽深耕。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一轉眼又幾年過去了。
在陸敏恩滿十七歲的這年,她突然在睡夢中離開人世。
陸功勤、敏越、敏嫻、敏行,還有陸府上上下下都因為她的猝逝而傷心不已。
但只有一個人,冷靜而淡然的看待這件令人措手不及的事,那便是蘇深雪。
做為一個母親,她比誰都痛,但因為她知道……敏恩不是消失在這個世上,而是到了另一個時空,她還能堅強面對。
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今日的結果。
敏恩是為著某個目的而來的,如今她便要踏上另一段人生的旅程——一如她當年來到這兒一般。
夜里,她走進房間,看見陸功勤靜靜的坐在窗前,手里拿著一個木盒子。
木盒子里是敏恩從小到大畫給他的生日卡。
敏恩是被她以特殊的教育方式教養長大的孩子,她懂的、會的、做的,是敏越跟敏行都不會也不懂的。
她靜靜的站在那兒,只見陸功勤抬手拭淚。
看著,她的心一揪。「孩子的爹……」她輕喚他。
陸功勤許是覺得丟臉,也像是不想讓她擔心,飛快的抹去眼淚,然後回頭一笑,「我在看敏恩畫給我的生日卡……」
蘇深雪一笑,緩步到他身邊坐下。
他將生日卡遞給她,卡片上畫著的是敏恩所有天馬行空的想象。
當然,那在未來的世界都不是天馬行空,而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及事情。
她畫著四個輪子的大車,車上載著他們一家人,要去丹陽看敏嫻。她畫了飛機,把遠在向陽的外公蘇雷遠送到京城來與他們一起吃火鍋。
她畫了電話,取代了書信。
她畫了巴黎鐵塔還有一一大樓……她的畫里,滿是她對未來的認知,而看見的人都以為那只是她的想象。
「你瞧敏恩有多少奇思妙想……」陸功勤想起貼心的女兒,強忍著的淚水又在眼眶里打轉。
他低下頭,捂著臉,不讓她看見他的眼淚,但顫抖的肩膀卻泄露了他的無助及脆弱。
見狀,蘇深雪心疼的伸出手,將他抱住。「喔,孩子的爹……」
陸功勤傷心的道︰「老天爺為什麼要帶走敏恩?她才十七歲,為什麼……」
「孩子的爹,敏恩並沒有消失啊。」她說,「她正在世上的某個地方,她的生命並沒有結束。」
陸功勤抬起眼睫看著她,「深雪,我沒辦法像你那樣豁達,我怨老天,我恨祂……」
「千萬不要。」她溫柔的一笑,輕撫著他的臉龐,「每個人來到世間都有其使命跟目的,有其存在與離去的意義,敏恩也許在我們眼前消失了,但她會以不同的姿態,以另一種方式在另一個地方延續生命。」
陸功勤眉心緊蹙,不解的道︰「深雪,你在跟我說禪機嗎?」
「不。」她淡淡一笑,「我是說一個事實。」
「事實?」
「嗯。」她點頭,「敏恩沒死,只是在我們不知道也看不見的地方活著。」
他知道她在安慰他,可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及說法。
「深雪,我想看見她,雖然我知道有一天她會出嫁,可是我還是……」
「那你就當她出嫁了吧!」她打斷了他,輕輕撫模他的發鬢及下巴的胡碴,然後溫柔的一笑,「你就想……我們敏恩嫁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因為太遠,因為交通不便,所以很難很難再相見……」
「可她……」
她沒讓他再說話,緊緊的將他的頭抱住,壓在自己的胸前,輕聲的喃道︰「你有我呢,因為你需要我,所以我在這兒陪著你。」
陸功勤沉默,情緒慢慢的平靜下來。
「你知道嗎?在某個地方,也有人像你需要我般的需要著敏恩,所以她去了那個地方,去尋找那個需要她的人了。」
如此浪漫的說法,讓陸功勤慢慢的感到釋懷。
「不要怨天,祂總有祂的道理。」蘇深雪說完,輕輕笑嘆一聲,「我可以想象我們敏恩在另一個世界的人生,已經開始了。」說著,她端起他的臉,溫柔的道︰「孩子的爹,讓我們一起祝福她吧!」
迎上她的眸子,陸功勤的心安定下來。
他還是不舍,卻不再悲傷或怨慰。
「希望那個需要她的人,能像我般好好的待她。」這是他身為一個父親最大的願望。
蘇深雪深深一笑,「我相信會的。」
「敏恩,你知道嗎?咱們家的女孩只要身上有著這銅錢胎記,便是注定要來報恩的……」
「報什麼恩?那得你日後遇到時才能知道……」
「不管你去了哪里,成了誰,都不要害怕,因為娘當年也是從另一個地方來到這兒與你爹相遇……」
「你會看見許多你不曾看見的,听到許多你不曾听過的……你也許覺得不可思議,但那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