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有早起的百姓在太平坊內一處為了救火而蓄水的池子,發現一具溺斃的尸首,死者是名三十多歲的婦人。
秦鳳戈率先趕到知府衙門,又請來女乃娘的丈夫一同認尸,確定就是失蹤十日遍尋不著的女乃娘。
「是投水自盡?還是被人推下去的?」他必須找出真正的幕後主使者,以防同樣的事再次發生。
只可惜原本在知府衙門內擔任驗尸工作的仵作,前些日子病逝了,臨時找不到其他人替代,畢竟這份差事不是人人想做的,知府馬上派了個衙役前往六安堂,去請那名被人稱為「神醫」的區大夫,希望听听他的意見。
「我只會救活人,」區大夫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他並不是法醫,實在是愛莫能助。「不過有個人可以幫得上忙。」
衙役急急地追問。「是誰?」
「就是這位姚氏。」區大夫馬上把人叫了出來。
只見一名容貌端莊清麗的少婦上前福身。「見過差爺。」
「她……她……」見到是個女人,衙役險些咬到舌頭。
區大夫一臉戲謔地開口。「反正知府找不到仵作,不妨讓我這位表外甥女試試看,說不定真能找出死因。」
姚氏是他妻子的遠房表姐的女兒,因為被丈夫休離,三年前來投靠紀家,若是在原本居住的現代世界,一定鼓勵她去念法醫系。
「人命關天的,豈能隨便試試看?」
區大夫兩手一攤。「那我就沒辦法了。」
「可是……」衙役苦了張臉,沒有人可以帶回去復命,這怎麼成?「好吧,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聞言,姚氏一臉笑意晏晏。「多謝差爺!」
不過衙役可笑不出來,硬著頭皮帶了人回去。
回到衙門,原以為來的人會是區大夫,沒想到卻是一名年約二十的少婦,知府自然大發雷霆,當場就下令要打這名衙役二十大板。
「慢著!」秦鳳戈心想區大夫明白事情輕重,敢開口引薦,想必有其過人之處,便比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後目光如炬地瞅著面前的姚氏。
「你確定能查出死因?」他厲聲地問。
姚氏盈盈一揖。「回將軍,先父曾是華亭縣縣令,由于縣內沒有仵作,都是由先父審案和驗尸,妾身自小苞在身邊,略懂一二,只盼能略盡棉薄之力,查明真相,還死者一個清白。」
頓時之間,方才還在看笑話的衙役不敢再小覷她。
「你的丈夫和婆家可知道此事?」雖然事態急迫,還是得經過他們同意。
聞言,姚氏口氣淡淡的回答︰「妾身是一名寡婦,沒有婆家。」對她來說,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那就只好這麼辦了。」知府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說。
就這樣,姚氏被帶進位在衙門後方的一處小房,那是專門用來停放尸體的,味道自然不好聞,接著見她從帶來的小包袱內拿出布口罩,兩端附有細繩,可以系在腦後,捂住唇鼻之後,再套上一件深色外袍,以免弄髒襦裙,這才開始進行驗尸工作。
見她近距離地面對尸首,還不時用手觸模翻動,未有一絲懼意,可是連男人都比不上,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
姚氏仔細檢視尸首的五官,還有四肢和身軀,待告一段落,才扯下蒙在唇鼻上的布口罩,並把雙手清洗干淨。
「死因可是溺水?」秦鳳戈必須先確認一件事。
「請問將軍,先前把死者從水里撈起時,是否有注意死者口鼻可有噴出白色泡沫,或是帶紅色?」姚氏抬起頭問。
經她一問,知府馬上找來負責將尸體打撈起來的衙役詢問。
「……回大人的話,屬下並未看到有泡沫。」那名衙役很肯定地說。
知府連忙又問姚氏︰「沒有泡沫又如何?」
「那就表示並非是溺斃的,而死者皮膚又呈淡黃色而不發白,口眼開著、兩手散開、兩腳板底不發皺發白、月復部也不脹,口、眼、耳和鼻孔更沒有水流出,加上身體有致命傷痕,傷痕呈黑色……」姚氏說到這兒停住,心情很不好受。
「那又如何?」秦鳳戈沉聲地問。
她嘆了一口氣。「死者是遭人毆打致死,死亡之後,才被丟進池子里頭。」
「你確定?你可知此事的嚴重性?」知府疾言厲色地問。
姚氏垂下眼瞼。「妾身知道,也十分肯定,絕對不會錯的。」
這個結果若真屬實,就表示女乃娘並非和犯人是同一伙的,只是被牽連其中,甚至無辜送命。
待知府命人送姚氏回六安堂,便和秦鳳戈一起討論案情,半個時辰之後,又派出衙役在太平坊周圍查訪。
三日後,秦鳳戈拿了一筆銀子給女乃娘的丈夫,畢竟對方的家境原本就不好過,還有三個孩子,希望能做些補償。
只不過女乃娘究竟是遭誰的毒手,以及帶走硯哥兒又將他遺棄在大雜院的犯人身分,始終查不出結果,目前仍是一樁懸案。
第9章(1)
霜降到來,氣溫更低了。
餅了一個月「風平浪靜」的日子,大雜院里的生活跟往常無異。
「……婉兒!婉兒!」
衣服晾到一半,正對著天空發呆的婉瑛被人推了一下,才回過神來,瞥見陶大娘正看著自己,愣愣地問︰「什麼?」
陶大娘一臉失笑。「還問我什麼?你一個人站在這兒好久了,叫了好幾聲也沒反應,到底在想什麼?」
「沒什麼。」總不能說在考慮要不要答應做續弦的事。
陶大娘輕嘆一聲。「是在想玉珠嗎?」
「呃,對,不知她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想到玉珠對秦將軍徹底死心之後,選擇當一位錢老爺的妾,過沒兩天就被對方接走了,婉瑛不是不關心她,只是既然選擇了那條路,就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而自己也只能祝福。
「她想要過好日子,終于如願進了大戶人家、當了人家的妾,日子好不好過也是她的命,你就別替她操這個心了。」陶大娘說到玉珠,總是搖頭嘆氣。「倒是你,打算怎麼辦?」
婉瑛有些納悶。「什麼怎麼辦?」
「秦將軍好久沒來了。」還以為他是真的對婉兒有意呢。
「沒事來做什麼?」婉瑛噗哧一笑。「原來陶大娘這麼想念他,下次見到將軍,我會轉告他的。」
陶大娘好氣又好笑地啐罵。「你這丫頭,可別亂說!」
「他還是不要來的好……」她已經夠煩惱了。
「其實你心里是喜歡秦將軍的對不對?」陶大娘也是過來人,多多少少看得出來。「當初他要你做妾,你應該答應的。」
她斂了斂唇畔的笑意。「就算喜歡,我也不做他的妾。」
「如今他的正室不在了,等到對年之後,應該就會再娶,可是咱們這種身分,可別指望能當上一品武官的繼室……」陶大娘牽起她的小手。「外頭冷了,還是進屋里頭再說吧。」
婉瑛想著她的話,心口沉甸甸的。
「唉!我是不曉得秦將軍心里是怎麼想的,就算他真的要續弦,也應該會挑個門當戶對的,他再如何中意你,也得看家中長輩同不同意這門親事。」陶大娘滿是憐惜口吻地說。
可是對方不只當面詢問自己的意見,還要她好好考慮,難道沒有事先想過這個問題?婉瑛並不認為那個男人做事會如此輕率,可是陶大娘說的也沒錯,就算本人不在意身分上的懸殊,家中的長輩呢?
難道現在問題不在于自己願不願意,而是秦鳳戈有沒有辦法說服家中長輩,娶一個浣衣女當續弦了?
待婉瑛意識到自己居然煩惱起這個問題,才領悟到原來她這麼喜歡秦鳳戈,不只是喜歡,還很認真地考慮兩人的未來,之前拒絕做妾,是因為過不了道德感和罪惡感這兩道關卡,那是她在做人處事上的大原則,再怎麼心動,也必須克制,不能讓它凌駕于理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