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尖叫?我尖叫?!要不要數一數你撞爛我幾輛車了?我尖叫?!
當他埋怨時,她不只尖叫,甚至可以說是嘶吼了,好恐怖,所以他以後都不敢再說了。
「咦?」看到戶口名簿上的名字,他困惑的問︰「為什麼是孫臨江?」
下一刻,大門被打開,怒氣沖沖的嬌顏逼近他面前質問︰「你什麼口氣?跟我姓孫很勉強嗎?當我弟弟委屈你了?!」
迎面挨一陣轟,不擅處理女人情緒的臨江一陣頭昏腦脹,愣愣道︰「可是……我看起來比你大啊……」
而且,他比較想要跟寧夜姓朱……這句話含糊在嘴里,不敢吐出。
孫旖旎重重拍了下他的肩。「孩子,相信我,我的年紀當祖女乃女乃都沒有佔你便宜!」
「喔。」他沒去問這些身份證明怎麼弄出來的,以她的能耐,就算要弄個博士學歷來都沒有問題。
抱著資料走了兩步,他又倒回來,很慎重地彎腰行了個禮。「謝謝你,姐姐。我現在要回家了。」
目送緩步走回58號的身影,孫旖旎感慨地笑嘆。
「你呀——」真是個惹人憐惜的家伙。
等了那麼久的「家」,盼了那麼久的幸福,要好好握在手中喔,笨弟弟。
打開大門,陣陣油煙味傳來,目前還無法判定算不算是美味。
顯然臨江今天比她早回來,並且由廚房斷斷續續傳來的鍋鏟踫撞聲顯示,他奮戰有一段時間了。
朱寧夜在玄關換了拖鞋,看到客廳電視正在播放的美食教學。那是上個禮拜的節目,她看臨江似乎頗感興趣,看得相當認真,就順手拿空白錄影帶錄起來了。
他現在——就是在跟電視上這道日式可麗餅纏斗嗎?
看來目前還沒有燒掉廚房的疑慮,她也不急著去解救他,目光往旁移,留意到擱在桌上的牛皮紙袋,里頭的證件滑出紙袋一小角,她打開,約略看了一下。
「啊!」是鍋蓋掉在地上的聲音,還有他的驚叫聲。
她移步前往廚房,正好看到他手忙腳亂,一邊撿鍋蓋,一邊關爐火,流理台上有翻倒的醬油、太白粉,瓶瓶罐罐凌亂地佔據桌面,流理台下還有焦黑的鍋子還沒刷洗,整個廚房像經歷一場世界大戰,一整個慘不忍睹。
然後,換來的成果是餐桌上的開陽炒白菜、蔥爆牛柳、滑蛋蝦仁,還有一鍋蛤蜊冬瓜湯。
察覺站在門邊的她,臨江本能地沖著她燦爛一笑,接著才看到她拿在手中的物品。
「那是旖旎給我的,這樣我就可以跟普通人一樣生活了,要是沒有她的話,不知道要怎麼辦。」有了合法的人類身份,可以找工作,也可以幫寧夜分擔很多事情了,這些都是旖旎幫忙的。
她想也是。
除了孫旖旎,誰有那麼大的能耐幫一頭狼制造身份證明?這些,她沒辦法為他做到。
「還有,我跟你說,前面那個大賣場的店長說要正式聘請我,這樣我以後就不用什麼都依靠你了。」他急著與她分享這個喜訊。這樣的話,她就不會負擔那麼大,每天上班那麼累還要找兼差的工作了。
連工作都有了,他越來越像個人了,在人類的世界里,生活得如魚得水。
我不用再依靠你了。
一字一句,清晰地敲進心坎里。
察覺到她異常的沉默,他收住滿肚子想跟她分享的話。「寧夜,你不高興嗎?」
「不會,怎麼會呢?」她笑了笑,他卻覺得那笑容沒到達她的眼楮。
她是不是心情不好?還是工作太累了?
「那個……我做了晚餐……」
朱寧夜看了眼桌上的三菜一湯。「誰教你的?」
這不是初學就能完成的菜色。
「旖旎。」
怕會害她拉肚子,他學了好一陣子,才敢煮給她吃,然後也怕燒掉廚房,他都不敢在家里做,不過對旖旎比較不好意思就是了,害她要試吃,還要提供廚房給他搞破壞。
又是孫旖旎。
他現在不會需要她,任何事也不會想到她了。
也對,孫旖旎能給他更多的幫助,她不能。
要是沒有她的話,不知道要怎麼辦。
他滿口旖旎長、旖旎短,一天總要听個數回,他可以沒有她,但是不能沒有孫旖旎。
他連姓都跟她一樣了,好似,他是孫旖旎的……
「寧夜,你要不要吃飯了?」她一直看著菜不說話,很奇怪。
「能吃嗎?」她沒什麼表情地反問。
「呃……」他羞愧地低下頭。「看起來是不太美味……」可是他盡力了呀,這已經是目前他能做出來的極限了。
「你吃飽撐著?沒事把廚房搞成這樣!」
「因為……我想要學做菜……」寧夜下班回來很累,他想要學做菜給她吃,雖然現在還不是很好吃,可是一定會進步的。「之前在旖旎那邊做的時候都焦掉了,現在真的有進步,不信我去叫旖旎過來嘗……」
「那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什麼?
他困惑地望著她,不明白。
「煮個菜也能把廚房搞成這樣?你是做菜還是在找我麻煩?」
他知道了,因為他把廚房弄亂了,所以她生氣了。
「我、我會收……」因為可麗餅還沒做好,等做完他會整理干淨的。
「不用了,你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她背過身去。
身後,輕細的促音漸遠,然後是大門打開、再關上的聲音。
他應該是去找孫旖旎哭訴了吧!
朱寧夜動手收拾台面上的瓶瓶罐罐,一一將其歸位,然後擦拭桌面、地板,再動手刷洗流理台上的鍋碗瓢盆,一下又一下,將黏鍋的塊狀物刷離,刷著刷著,也將她面無表情的假象刷出一絲裂縫——
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他想學做菜,不是來找她教。
重點是,他第一次做菜的成果,不是來找她教。
重點是,他把孫旖旎看得比誰都重要,任何事,總是第一個想要去找她,如此不可或缺。
重點是,孫旖旎能為他做這麼多,她卻什麼都沒做,他明明……是她的!是她帶他回家,說要當他的家人,那些事情該是她要做的!
重點是、重點是……她其實是在嫉妒。
她閉了閉眼,終于對自己承認。
就像鄰居家那對每天都玩在一起,感情很好的小男生與小女生,突然有一天,小男生跑去和另一個剛搬來的漂亮小女圭女圭玩,然後小女生不開心了,對著無辜的男孩耍任性。
很幼稚,但是那當下,真的無法控制涌上心頭,越來越濃的醋意與煩躁,對他發了脾氣。
她不想如此小心眼,有事可以去請教孫小姐也是她說的,可是他現在事事都去找孫旖旎,當了她三年的房東,都沒他和孫旖旎熟,比起她,他似乎更依賴孫旖旎,現在連姓都跟著她了,這讓她……沒有辦法不介意。
先是不想再與她如影隨形,接著是找工作,變得更自主,然後是積極學習更多生活上的知識,現在連做菜都學了。
他越來越獨立,越來越不需要仰賴她,會不會有一天,他膩了與她在一起,說要離去?
怒氣的背後,其實是心慌。
她害怕失去他。
停下刷洗鍋子的手,她回到桌前,添了滿滿一碗白飯,坐下來緩慢地嘗起每一道菜。
這是他替她煮的第一頓晚飯。
牛肉太老,有點咬不動,可是調味調得不錯,有入味三分;滑蛋蝦仁里的蝦仁忘記去腸泥,可是蛋算是恰到好處,滑滑女敕女敕的;開陽炒白菜再多加一點點鹽巴會更美味,蛤蜊沒有先吐沙,所以鍋底還有點沙,不過也是清甜爽口。
她很捧場地吃掉了一半,留一半飯菜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