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我想你應該全都知道了,宮晴是個出色的女子,果果又是神童般的人物,在邑縣那樣的小地方怎能不出類拔萃?因此明里暗里,郬幫了他們不少忙……」
賀心秧失笑,這人連好朋友都算計,真是狐狸,可話說回來,在被人長期嚴密監控的情況下,怎能要求他表里如一?
「每個人都說我溫柔親切,說我風流多情,我臉上掛著和善面具,與人為善,事實上卻從不相信任何人。可悲的是,演了多年的戲,有時候連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分不清了。隻果,你是第一個看清我的人。」
「有……嗎?」
「記不記得你在別院里對果果說的那番話?」
「忘記了。」
「你說︰‘他出口的話,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他舉手投足間,都在誘人上當。’你說︰‘那個王爺不是人,他是狐狸投胎轉世,心里想的全是算計,一個不小心惹火他,就會讓人死得不知不覺。’
「你說︰‘別以為他老是笑得溫溫柔柔、親親切切,就以為他是大好人!’你罵果果說︰‘少蠢了,你怎麼就看不出來,他的笑容很虛偽、他的溫柔很假仙,他那身無害風流全是用來誆人的。’
「你最後還下了結論。‘算了吧,我們斗不過他,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
「那些話,我想過好多遍,每想一次,就笑一回,那個時候,我們才見過幾面,你居然能這麼鞭闢入里地分析出我的性格,連郬都頗感驚訝。」
啊我就修過幼兒教育、讀過心理學的咩,要分析變態男的毛病,有什麼困難,如果你可以給我找一打健康的孩子,我也可以把他們訓練得和你一樣變態——後面兩句話,她是盜版了教育學家華生注解︰約翰-華生,行為主義心理學創始者,曾有「給我一打健康的嬰兒……我可以保證把他訓練成任何一種專家……」名言。的話。
賀心秧在心底順口回答,可她嘴巴上說的卻是,「沒辦法,我天資好、識人高明,隨便幾眼,就能把人看得透澈。」
蕭瑛瞄她一眼,有人可以驕傲得這麼可愛嗎?忍不住,他又想笑。
「臉是笑的,心是苦的,這些年,我都過著這樣的日子。
「開心大笑,是為了給那些棋子看;玩樂嬉鬧,是為了讓他們把消息傳回京城,讓蕭確定我就是個只圖安樂享受,不願承擔責任、心無大志的紈褲子弟。
「可是你,一個在青樓出現的小女子,敢在我面前玩手段,敢放言議論朝事,敢笑敢怒,敢無視于我這個王爺的威權,出口譏諷……
「我不曉得該佩服你還是嘲笑你的不知天高地厚,但那天你吃虧了,明明是傷心難過的,卻不停用各種方式鼓勵自己勇敢。
「你說︰‘了不起當做是被狗咬一口,難不成要為此去跳樓?真有人需要為昨夜的事去死,也該是那條吃人不吐骨頭的狗。’」
講到這里,蕭瑛忍不住又笑開懷,因為有人把堂堂的王爺當成狗,而他竟然還不是太介意。
听著他的話,賀心秧急急替自己分辯。
「我沒說你是狗哦。」
話講完,她「呃」了一聲,擠眉弄眼、握拳跺腳,哦……她很想死,這、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為解除賀心秧的尷尬,蕭瑛握住她的手,繼續往下說︰「你還說︰‘困難不會永遠停駐,它終會煙消雲散,光陰走過,再尖銳的痛苦都會被打磨得鈍重,即便永恆,卻已黯淡,只有生命始終顏色鮮明。’
「你說︰‘能禁得起千錘百煉,才堪稱英雄,一次挫折怎能折了心志?’你還說自己是鴻鵠非燕雀,吃得苦中苦,咽下澀中澀,絕對會成功……隻果,你是我見過最堅強、最不畏挫折、最樂觀而了不起的女子。」
頭一次被人家這樣夸獎,賀心秧臉紅,像曬足了太陽那樣,以至于她忘記自己正在和他賭氣,忘記他是狐狸族族長,忘記應該和他保持距離。
她抓抓頭發,苦笑,「你干嘛把我的話記得那麼清楚?」
「因為那些話不但激勵了你,也激勵了我。」
有嗎?她有那麼厲害的話,就不會寫艷本,而是寫勵志小說了。
「如果人可以用最簡單的一個字來形容,那麼形容我的那個字是‘假’,而代表你的那個字是‘真’。
「當‘假’踫到‘真’,他訝異世上竟有人可以活得這樣自在而愜意?
「他無法理解,喜怒溢于言表不是很危險的事嗎?為什麼她可以說想說的話、做想做的事,還理直氣壯。難道她都不害怕、都無所畏懼嗎?
「‘假’羨慕‘真’的快樂,每次踫頭,他就會感染了‘真’的快樂,一次一次,他想逗她、耍弄她,想看她把喜怒哀樂毫無保留地表現在臉上,然後時時放在心底,每回想起便樂了眉目。」
蕭瑛深深吸口氣,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眼對眼、眉對眉,他的笑容溫柔得像一池春水。
「隻果,以後我們好好相處好嗎?讓我有機會在你身上感受‘真’的喜悅,讓我在喘不過氣的壓迫里,保留一點點自由呼吸的空間。」
好好相處嗎?她皺皺眉、咬咬唇,歪著頭想半天。
她前輩子是白雪公主加灰姑娘,這兩個女的有什麼共同特性啊?沒錯,就是善良。
她們受盡苦難,卻不怨天尤人,被逗、被整、被欺負,只要人家講一篇大道里、灑兩滴可憐淚,善良的天性就會冒出來,給人家惜惜加安慰。
于是賀心秧點頭了,她扁著嘴,尷尬說︰「干嘛這麼問啊,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然後,再越描越黑地補上一句,「如果不是朋友,怎麼會跑到你家住。」
「假」笑了,狐狸眉毛一挑、狐狸嘴角往上勾,狐狸心思想著︰這顆小隻果真好騙。
然後狐狸爪子拉起隻果白女敕的小手,打開門,對屋外的人示意,讓他們一起走進來。
「今天我帶來的這幾個不是普通僕役,這兩位姑娘擅長彈琴唱曲和跳舞,是貼心人,如果你心悶,可以讓她們為你解憂。」
賀心秧沒接話,皺著眉頭看她們。
這是做什麼,他想把星光大道還是超級偶像搬到她家里哦,不必啦,她很忙的,沒時間听靡靡之音。
蕭瑛指著一個壯碩的中年男子,繼續往下說︰「他是翁廚子,剛剛小四已經介紹過了,是如意齋的廚子,他會在這里做菜一個月,再回如意齋換別的廚子過來,輪流吃不同口味的菜,才不會膩味。」
賀心秧瞄他一眼,想得還真仔細,人家這麼的好意,不收……好像說不過去。
「他是李達,寫了一手好字,如果你有什麼檔想謄抄,交給他準沒錯。」
哦,她的眼楮猛然瞠大,他怎麼知道自己需要這號人,她的毛筆字破爛到自己都覺得丟臉,紫屏還嘲笑她的辛勤工作是鬼畫符。
賀心秧笑容揚起,廚子好、謄抄手更棒。
「他是周閔華,是個商人,平日不會待在府里,但有事盡可以到王府那邊找他過來,談契約、立字據、做賬冊、行商事,全都難不倒他。」
哇,他、他、他……她更需要了,以後和汪老板談合約就找他出頭,反正再過幾個月,她肚子會大到不方便出門。
她已經失去了把人推開的,因為他送的人,一個個送到她心坎里。
「你不必擔心俸銀的事情,他們本來就是領王府的俸給,絕對不會給你帶來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