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屏明明沒給他好臉色、明明是在瞪他,可小四看在眼里,竟是甜滋滋的,一顆心怦怦亂跳。
見小四不走,紫屏更形惱火,這個王爺到底是哪里不對啊,當初在王府別院避難時也就罷了,如今隻果已經成為宮夫人,還不避嫌?
不行,王爺風流名聲在外,他不介意,可夫人這邊可得避嫌,光看在夫人待她們一片真心的分上,便是有僭越之嫌,她也得提點提點。
紫屏拿了東西就往里頭走,不多招呼小四一聲,她那嗆辣模樣,讓小四忍不住想笑,沒見過這麼不分尊卑的丫頭,看來那位賀姑娘待人寬厚,與惠平郡主大不相同吶。
紫屏和苓秋進內屋,發現里頭有動靜,便雙雙走入賀心秧的寢房里,見她午睡初醒,臉頰壓得紅女敕紅女敕的,不曉得作了什麼好夢,笑得眉眼彎彎。
苓秋擰來溫帕子,讓她淨臉,賀心秧伸直了頸子,以臉就帕,隨便抹兩下,紫屏端來茶水,她以口就杯,咕嚕喝光,手連動都懶得多動一下,看得兩個丫頭忍不住發笑。
睡飽喝足、伸個懶腰,精神好得不得了。唉,她真愛這種四體不勤的貴婦生活。
「夫人這麼懶,要是生個懶少爺,以後可有得操心了。」
「放心,厲害的娘才會養出沒出息的兒子,像我這種廢渣娘,養出來的兒子肯定頂天立地、呼風喚雨。」
「還呼風喚雨呢,敢情夫人這胎生的是龍王?」紫屏覷她一眼。
「有龍王可以生,那就太好了,以後教我兒子背著咱們游龍宮,我先在這里作主啦,龍宮里頭的珍珠寶貝,你們看上眼的自己動手拿,要多少給多少。」
「越說還越真啦。」
紫屏把茶水端下去,苓秋坐到床邊,見賀心秧還沒起床的意思,看來又要賴床,近日里,她益發懶散。
「夫人,是不是作了好夢?瞧您睡得挺好。」
「是啊,作了個大好夢,夢見兒子滿月,所有人全來送禮,送金送銀送珍珠翠玉,禮物堆得滿山滿谷,金子一錠錠看得我傻眼,銀子一匣匣數得我手軟。」
「夫人這夢可真準。」苓秋笑著掖了掖她的被角。
「怎麼說?」
「恰恰王爺使了貼身小廝來給夫人送禮物。」
「真的嗎?這回送什麼,好吃的還是好玩的?最好是貴重的,一出手就是百兩千兩的那種。」她的貪婪不掩半分。
從外頭端來糕點的紫屏听見,忍不住翻白眼,她放下糕點,將方才隨手擺放在幾上的玉匣子拿來。
「我看吶,肯定就是貴重到一出手百兩千兩的那種。」
見紫屏那樣說,賀心秧眼楮瞬間散發出奪目光彩,她接過禮物,迅速打開——
是各種寶石雕成的隻果耶,哇塞,太可愛了,她看得目不轉楮,動手一顆一顆撥弄、一顆一顆拿起來玩賞,好喜歡哦。
不談雕工或石料,她更珍愛蕭瑛那份心思,都說這里的男人不懂浪漫,都說給足安定生活便是最大的恩賜,可……安定生活,她給得起自己,她要的,是這樣的一份心。
可心口不一的賀心秧小姐,心里是這樣想的,話從嘴里說出來,又是另一番味道。
她說︰「太棒了,不說這些昂貴的小隻果,便是這十幾條金鏈子加一加,怕也是不少兩。」
「夫人,這東西……您當真要收下?」
紫屏看一眼禮物,夫人小名是隻果,王爺送此物來,分明有調情的意思,倘若讓大人知道……心底肯定要不舒服。
「收,笨蛋才不收。」
賀心秧眉飛色舞,來來回回數起各色隻果,不知道他從哪里來的東西,在未來,倘若拿到蘇富比去拍賣,說不定價值連城呢。
紫屏見她回得這麼理所當然,有些氣惱,拿走她手里的小隻果,一一收回玉匣里。她看著賀心秧、態度凝重,好半晌才開口。
「夫人,我不知道您心里是怎麼想的,可您就不擔心事情傳出去……男女之間私相授受,是會敗壞名節的。」
「名節一兩值多少錢?傻!我相信絕不會比這匣子玩意兒貴。」
說著,她又動手想去拿玉匣子,可紫屏不允,把它藏到身後。
「大人在外頭當差,若有嘴碎的下人把這事兒講出去,日後大人的面子要往哪里擺?」
見紫屏一臉凝重,賀心秧看看她,再看看苓秋,好吧,她同意,她們雖然憂心過度,但一門心思全是為自己著想。
她拉過兩人的手,讓她們坐在床邊,認真說道︰「第一,王爺的名聲可比我這個沒沒無名的小夫人重要得多,他敢這麼做,代表他有絕對的把握,不會讓事情往外傳出去的。
「第二,這屋子是王爺的,進府服侍的人肯定是千挑萬選,絕不會有嘴碎、良莠不齊的下人出現。第三……」
講完第三,賀心秧吸口氣,方露出她平日的痞相,調皮道︰「第三,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怕這個、怕那個,生活多無味啊,人活著呢,但求本心無愧,只要心正行端,便是旁人要說話,也別理會他。
「名聲不重要,開心才是人生最該追求的東西,倘若說話做事都要看別人的臉色,活著也太沒意思了。」
「但是人言可畏啊。」
「那就勇敢些,別畏懼,嘴巴長在別人臉上,想法從別人的腦袋里衍生出來,你根本無法阻止,為無法阻止的事煩擾自己,豈不是太笨了?」
「可無規矩怎成方圓,別人嘴里說的,正是身為女子該遵守的規矩。」苓秋終于熬不住,憋出這樣一句。
「規矩是由人所定,而且隨著時代不同而改變。比如今日,烈女不事二夫是正理兒,你怎麼知道幾百年後,‘從一而終’不會成為最大的笑話?況且口舌之爭,本就有爭辯之意。
「就拿貞節牌坊來說,你們當真覺得丈夫死後以身殉節是正確的嗎?丟下嗷嗷待哺的孩子、丟下年邁雙親,為了成就族人名聲,以命換得一座百年不頹的牌坊,這是貞烈、沽名釣譽還是虛偽?
「你們或許覺得王爺來府里太勤、他對我對孩子做得似乎太多,那是有原因的,只不過原因現今還不能告訴你們,但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
「如果你們擔心大人為此難受,放心,王爺的事,我從未對大人有過半分隱瞞,更何況,我與王爺不過是朋友,我們並沒有逾越不該過界的線。」
「可這些禮物……」紫屏、苓秋很是為難。
「我保證,收下它們,我心安理得。」
賀心秧高舉五指朝天,只差沒立誓了。
她們互視一眼,既然夫人都這樣講了,當下人的還能說什麼?
紫屏嘆氣,把匣子交回賀心秧手里。她打開,看見一顆顆晶瑩可愛的隻果,嘴角的笑意高高揚起。
看著賀心秧喜孜孜的模樣,就算擔心,她們也忍不住苞著笑起。
第十二章名聲無用(2)
下午風喻來稟告賀心秧與兩個婢女的對話之後,他就想過來,可纏身的事太多,他不得不一一解決後才能抽身。
蕭瑛輕輕巧巧進了賀心秧的屋子。
听說她怕黑,沒有燈燭不敢入睡,他還以為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呢,沒想到,心底還是有恐懼的事兒。
走到床邊,看著她嬌憨的睡顏,整日的疲憊像瞬間被滌淨,他滿足輕喟,屈,手指輕輕描著她的長睫。
听說,他們那時代的女孩喜歡在眼皮貼上又長又密的睫毛,讓眼楮看起來更大些,但隻果不用,她的睫毛很長、眼楮很大,轉動時,他甚至覺得听得見骨碌骨碌的轉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