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听起來很正當,也抓不到任何錯處,可壞就壞在,近日關于國師想當上皇婿,藉以把持無上皇權的傳聞已經甚囂塵上,她斷然拒絕的態度,看在眾臣眼中,不就更像是受了國師迷惑?
她暗怪自己沉不住氣,為什麼就不能傻笑呆坐,好好扮演千年之前的痴兒鳳梓,偏要急著替自己出頭,為此內心懊惱極了。
沒想到,晏蒔青突然開口,直言不諱的問薛昆,「太師用心良苦,如此替鳳氏王朝著想,這份用心實在可貴,就不知太師心中可有屬意的皇婿人選?」
葉淺綠聞言一震。
佇立于殿下的薛昆從容不迫地笑笑回道︰「老夫近日接獲一封來自麒麟國的書信,信中提及麒麟國太子有意求親于神女,他與國師師出同門,想必國師對他應該不陌生。」
晏蒔青倏地眯起了雙眸,果然,他請得沒錯,又是白珞在背後搞鬼︰
這個從以前到現在就不停跟他明爭暗斗的同門,時至今日,依然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斗垮他的機會。
白珞又想利用薛昆做什麼?莫非想侵吞白鳳國?
尋思之際,議政殿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朗朗笑聲。
晏蒔青目光微凜,循聲而望,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徐步走入殿里。
那人頭戴玉冠,膚白若雪,面貌端秀,雙目熠熠有神,一身尊貴的系衣——正是麒麟國太子白珞。
第7章(1)
霎時間,議政殿內群臣噤聲,氣氛竟有些凝滯。
穿著一身絳紫錦衣的白珞行姿優雅,不請自入,徑自步行到金殿之下,下巴微揚,墨潤的雙目直望著坐于殿上的晏蒔青。
「桃仙,別來無若?」白珞雖然嘴角噙笑,眼里卻是全無笑意,僅有懾人的寒光。
晏蒔青面無波瀾,淡定不減,眼神微微一斂,無笑無怒的回道︰「麒麟國太子駕臨吾國,卻未事先告知,這似乎有違兩國邦交來往之禮儀?」
「我此行前來,非是以太子身分來訪,而是以晏國師故友的身分而來。」
視線一轉,白珞望著金鳳椅上怔忡出神的葉淺綠,雙手作揖,勾起唇角。
「白鳳神女在上,在下乃是麒麟太子白珞,幾年前,四靈諸國調停戰事時,曾有過一面之緣,不知神女可還記得?」
這是試探!葉淺綠在白珞眼中清楚看見狡黠之色,且不管他究竟來意為何,他身上散發出太明顯的敵意,無論是對晏蒔青,抑或是對她。
縴白素手下意識地撫上胸口處,那塊可以引魂定軀的麒麟玉便藏在她錦繡華服之下,恐怕白珞此行前來,目的之一,便是奪回麒麟玉。
定了定心神,葉淺綠露出尋常的傻笑,文不對題的應聲道︰「麒麟太子前來拜安,甚好。」
白珞一笑,眼神滿是譏諷,擺明已看穿了她的偽裝。
葉淺綠的額際微微沁著汗珠。萬一白珞在滿朝文武前揭穿一切,那豈不是讓薛昆坐收了漁翁之利?
不成,眼下應該快些找個借口散朝。
「眾卿若無事稟報,使退朝吧。」葉淺綠用著鳳梓該有的語調揚聲宣告。
此時,薛昆卻忽然高聲道︰「既然麒麟太子駕臨吾國,方才下臣稟報的和親一事,何不選在此時一同商議?」
這只可惡的老狐狸!奸詐狡猾的賊人!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才剛說麒麟太子有意求親,下一刻白珞便現身?分明是串通好的!
白珞身姿頎長,雙手負手腰後,瓖嵌著異色珠玉的發冠甚是絢目,即便身在他國的金殿,睥睨傲人的氣勢也分毫未減。
這樣出色的男子,又怎可能想娶痴兒為妻?況且,他身為麒麟國太子,日後將繼位稱帝,又怎麼可能甘心入贅成為白鳳國的皇婿?
葉淺綠氣結,一沖動起來,連傻樣都忘了扮,忿忿地道︰「孤的皇婿孤自會擇定,無須太師憂心。」
話方落,便見薛昆雙眼一抬,露出了得意之笑,白珞則是低斂下玉石般的雙眸,唇上兀自噙笑。
她心下暗驚,深知自己一時大意中了他們的詭計,在百官面前自曝馬腳了。
雙手握緊了雕金扶把,葉淺綠面色僵白,輕咬下唇,一時間也亂了頭緒。
存心挑釁似的,白珞目光直視著晏蒔青,笑道︰「素聞白鳳神女心智未開,如今一見,原來那些傳聞都是有心之士造謠生亂,神女說話的神色分明與常人無異,又何來痴傻之說?」
不等在場他人有何反應,薛昆即刻接道︰「太子有所不知,前不久,神女前往神宮祭拜遇襲,此後心性略轉,言行舉止也與從前大不相同……真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滿朝百官頓時心生狐疑,齊齊打量起殿上的神女。
葉淺綠被眾人揣測懷疑的目光瞅得頭皮發麻,縱然心知自己是鳳梓千年之後的轉世,但說到底,她畢竟已不再是那個痴兒。
況且轉世之說,說出來又有幾人會信?
葉淺綠心一沉,額上冷汗涔涔。
晏蒔青倏然起身,邁步行至神女身前,替她擋去了眾人審視的目光。
他在保護她……這個念頭如暖流滑過她心底,惶然的心緒也安定了不少。
是的,有青青在她身邊,她不怕。
他會幫著她一起守護白鳳國,無論發生任何事,他都會不離不棄,而她亦然。
晏蒔青面不改色的揚聲道︰「遭逢災厄,神女的身體與心智皆受到極大的傷害,太師此言,莫非是在質疑神女的身分?」
「質疑又如何?」薛昆聲色嚴厲地反問。「晏國師深諳黃老之術,又師拜乾坤老人門下,如果暗中對神女施以妖法,蠱惑操縱,也並非不可能。」
胡扯!葉淺綠暗暗斥道,若不是晏蒔青及時擋在她身前,她早不顧一切痛罵薛昆這只老狐狸了。
「桃仙,事已至此,你就從實招認了吧。」白珞揚起了利刃般的鋒眸,冷瞅著仍然鎮靜的晏蒔青。「那日你夜闖麒麟國皇宮,盜走了麒麟玉,目的就是為了偷天換日,將早已死去的神女換一個靈魂,從此淪為你一手操縱的傀儡。」
話音方落,殿下群臣嘩然。
身為麒麟國太子的白珞斷不可能無的放失,倘若他說神女已死,那麼勢必有其根據。
這一回,是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樣,三言兩語、做做樣子便可以蒙混過去。
晏蒔青目光瞬沉,心思擬定,按下了身後想起身的葉淺綠,微撇頭輕使眼色,示意她莫要添亂。
只見他不疾不徐的環視眾人,揚聲宣告,「不錯,神女確實曾經死過一回。」
話音一落,便可听見殿下傳出此起彼落的抽氣聲。
「但是,就在我施行了能夠續命的陰陽術法,將神女從垂死邊緣救回來後,神女的心智也已經一並清醒。」
「胡言亂語!」薛昆嚴聲痛斥。「當年神女被毒害,受傷過深,請遍四靈諸國的諸多神醫都還是束手無策,怎麼可能光憑國師一人之手就讓神女恢復心智?她分明就是個冒牌貨!眾位務必擦亮雙眼,莫讓晏蒔青這個妖師以及這個冒牌貨奪權纂位!」
「薛昆,你這個混帳——」葉淺綠氣得口出惡言,這個時候她卻覷見白珞從手腕上解下了一串珠玉,噙笑的嘴似是念起了某種古怪咒語。
晏聶青面色倏變,轉身想護住她,可惜為時已晚。
霎時之間,整座議政殿忽然陷入了一陣詭譎的白霧中,伸手不見五指。
「青青……青青!」葉淺綠惶然的四下張望,本應該近在咫尺的晏蒔青,一轉眼竟不見蹤跡。
恐懼如潮水般淹上了她怔忡的雙目。
這是什麼妖術?僅僅是眨眼間,議政殿便墜入了濃煙迷霧之中,耳邊除了自己的心跳呼吸聲,其余的她一概听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