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老臣本就不服令狐問君,不由得冷嘲熱諷,「當年令狐笑執掌聖朝的時候,一封信函下去,三國有誰敢不依命行事?如今竟落得丞相親自登門要錢,我聖朝的顏面何在……」
太子聖懷璟听到這消息倒是立刻就明白了,「那女人想借此在朝內揚名,只怕沒那麼容易。金城這兩年的反心越來越重,若依著我的意思,早早一統四國,哪里還用現在這麼費事。」
聖懷瑋正巧下朝走過他身邊,听到他說的話,不禁冷笑一聲,「一統四國?好大的口氣,太子殿下是不是要親自領兵出征呢?」
聖懷璟臉色陰沉道。「三弟才是我朝的威武大將軍,這建立千秋功業的事情自然是要指望三弟了。」
他把臉一揚,「那就等你坐上皇位之後,再給我下旨吧。」
和三弟朕袂下朝,聖懷玥見兩人略有斂齲,急忙出面緩頰,「父皇早早教導我們,一朝三國有今日之基業實在不易,不可亂生妄動之心。太子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三弟何必要給哥哥臉色看?對了,怎麼今日不見懷璧上朝?」
「一個小小的雀靈苑主事,用得看他上朝嗎?雀靈苑能有什麼軍國大事值得他到這里來商議的?!」太子蔑視地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聖懷璋冷眼看著他的背影,鄙斥道。「心胸狹窄的小人,不過比咱們早生了幾年,就白白得到這個皇位,我若是日後在他面前下跪稱臣,真是不甘心!」
聖懷玥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人各有命,你身為威武大將軍,掌管聖朝十幾萬兵馬,他可不敢小覷你。對了,你知不知道懷璧在哪兒?那天他讓我幫他找本琴譜,我好不容易找來了,怎麼就不見他的影子呢?」
他一副沒轍地說。「那小子像猴子一樣四處亂跑,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最近他不是被調到工部去幫忙了,若不是在雀靈苑就是在工部吧,你差人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聖懷璧不在工部,也不在雀靈苑。
此時的他,一葉輕舟,順江而下,正在前往金城的路上。
這麼快就要動身是令狐問君的決定,她知道自己前往金城之事聖皇必然是要昭告群臣的,而群臣一旦知道,此事就會傳遍一朝三國,她希望能爭取時間盡速趕到金城,以免生變,所以在聖皇公布此事的當天一早便乘船出發了。
坐船是聖懷璧的提議,這位四殿下軟磨硬泡地非要和她同行,她本以為聖皇向來嬌寵他,必然不會答應,沒想到聖皇只簡單交代幾句要他好好照顧受傷的她,就恩準了他的同行。
這下子連最後阻擋他的屏風都被推倒,令狐問君是真的無計可施了。
聖懷璧自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聖都,對這次出行簡直是興致勃勃。慫恿她說水路又快又穩,聖朝的汛期雖至,卻不會影響到他們前往金城的這條連葉江,若想早去早回,還是走水路最好。
她思慮了一番,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但她沒想到他竟命人準備了一條這麼大的船--這船足有十幾丈長,五六丈寬,上下兩層,不要說裝人,就是船工也要好幾十名同時搖槳才可以推得動大船行進。
她看到時驚怒不已,「這樣一條大船多招搖,我不能坐這船。」
聖懷璧笑咪咪地拉著她道。「先不說你現在的身子還要靜養,就是只為了出使時我聖朝的顏面,也不能委屈自己去坐那小船吧?金城的人最有錢,向來重體面、好奢侈,看我們幾個人坐了條小船去要錢,哪里還能把我們放在眼里,所以搭這船是絕不被輕視的,父皇也已答應了我坐這船,否則我如何能變得出這麼大的一條船。快上船吧!一會兒若是被文武百官知道你今天要走,說不準還會有人追出來送行,你又不知道要耽擱多久了。」
令狐問君就這樣被他推上船。
因為不滿他的「一手遮天」,自上船後她只看和金城有關的書籍,根本不和聖懷璧說話。
他就靠在船頭,看著船工搖槳,也很能自得其樂。
到了晚上,四周都安靜下來,只能听到幾十面船槳在水面上整齊劃過的水浪聲,月光照在江面上,銀色的水面寧靜而深遂,比起白日更多了一份蠱惑人心的力量。
令狐問君不由得放下書本,站在船欄旁,望著那緩緩從身邊流過的江水,忽然覺得一陣恍惚。
正所謂。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幾百年里,一朝三國中也曾有多少英雄人物、名人豪杰在這江面上經過,多少人間悲喜交加或慨當以慷的故事從這江面上流過。如今她也是浩浩長河中的一員,今夜她在這江上行走,明朝誰又會在江邊說起她的名字和屬于她的故事呢?
思及至此,令狐問君不免也有了一絲悵然,情不自禁地嘆口氣,將桌上的一杯涼茶端起,倒入江中。
以茶代酒,就讓她祭奠一下過往的英魂,但願這江水可以保佑她順利完成此行,為聖朝的基業奠定一份穩定。
忽然間,船頭響起一聲笛音,清越空靈,婉轉于月色之中,吹的正是那曲,曲聲幽遠,宛若江畔美景都盡顯于笛音之中。
此際船行水動,江水握潺,伴著動人的笛音,讓人的心境都變得安寧靜謐。
她入神的听著這笛音,只覺笛音雖然雅致優美,但其中更有一番大氣雍容,豁達如江風,純美如江月,真非尋常人間氣象。
待一曲終了,她還沉浸在笛音之中久久未能回過神來,征怔地看著面前那位憑欄臨風、持笛而立的美麗男子,心中暗自慨嘆。這才是滴仙啊!
聖懷璧微笑著緩步走近她,問道。「我這一曲夠不夠向丞相大人賠罪了?」
她這才恍然大悟,他在月色江上吹這一曲原來是為了向自己請罪。不知怎地,臉似是熱了,別過頭去說。「微臣豈敢讓四殿下說什麼賠罪。」
「但你明明是氣我自作主張才不和我說話的。」
他對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曾幾何時已經看得如此透徹?
見她伸手去拿涼茶,他笑著按住她的手,「別喝涼茶,傷脾胃。」
令狐問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他困在船上一角,身後是船欄,前面就是他的懷抱。
「坐好,我要和你說正事了。」她板起臉來,知道不能再給他嬉鬧的機會。
他居然就真的乖乖坐下,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只是把那茶壺里的涼茶都潑灑出了船外,怕她還會繼續喝那涼茶。
她皺了皺眉,也不理那茶了,正色地說。「金城國現在主事的金城公主,閨名是個‘倩’字。」
「嗯,這名字真是名副其實,難怪賴賬。」他撇著嘴戲澹道。
「據說,這位公主不同于金城歷代的君主,她並不致力于獲得更多的財富,只專心國事。因為皇室中她是唯一的子嗣,所以金城皇位注定由她繼承,雖然國主尚在,但已纏綿病榻多年,可以說,她現在實則已經是女王一樣的地位了,見到她時,我們也要禮敬。」
聖懷璧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隨你好了,只怕你越是禮敬,對方的氣勢越盛。」
「殿下在見到人家公主時,請不要再像對微臣這樣張狂了,這關系兩國之交,而非君臣之禮。」
「我是那麼沒分寸的人嗎?」他笑望著她,「其實我早已想好了,見到對方時,你不要告訴她我是誰,就說我是你的貼身護衛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