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慧娘眼皮跳了下,神色微慌,卻又很快地收斂。「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大人不會打算強扣莫須有罪名吧。」
「時隔二十年,確實是無憑無據,所以我不過是順口問問罷了。」但他已經幾乎篤定此事與二娘月兌不了干系,甚至當年爹為何執意要不識字的妾室,許就是她出的主意,以防有人得知她從中動了多少手腳。
餅去,他總是冷眼旁觀,畢竟連爹都不在乎後院那些女人怎麼斗得你死我活,更別說,他打從心底認為是那些女人和他親爹害死娘的。
在他心里,後院那些女人一個個毒如蛇蠍,為了自己的利益,再骯髒、再可怕的手段也使得出來。
然而十九娘卻改變這一切,讓始終針鋒相對的女眷們可以和樂融融地共處,她確實與眾不同。想到她,他唇角不自覺勾起。
「大人這又是在笑什麼?」牧慧娘緊盯著他,如今他一笑,總教她心生無邊恐懼。
潘急道微愕,模著自個兒的臉,問︰「我笑了?」瞧她一頭霧水,他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二娘,看在你拉拔我長大的份上,很多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我要收回這家馬商,還有,你必須即刻離開潘府,從宗譜上除名。」
「你要趕我走?」牧慧娘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二娘,你煽動朱袖毒殺我爹,這事我要是告上府衙,那可是死罪。」他還懂得飲水思源。就算她是虛情假意也罷,當初如果沒有二娘,只怕他早成了個到處惹是生非的地痞。
這讓他不願押她上府衙治罪。
「你根本就沒有證據,你不能……啊!」牧慧娘話未竟,手已被他一把扣住,清楚讓人瞧見她指甲上密布白色細紋。
「證據多得是,要是真惹惱我,就算無憑無據,我一樣辦得了你!」他怒聲低斥,眸底再無寬容。
見狀,牧慧娘顫巍巍地跪下。「大人,你要是狠心將我趕離潘府,豈不等于逼我去死?」她聲淚俱下地請求。
「如果這樣就是逼你去死,那麼那些因你而死的人難道就該死?」他甩開她的手,背過身。「左又,送牧慧娘離開,不準她再踏進潘府一步!」
听他連名帶姓地喊自己,牧慧娘背脊發涼,知道他是鐵了心要趕她出去。一直守在帳房外的左又立刻進屋,扯著牧慧娘走。
「大人,看在我照顧你多年的份上,你留下我吧,讓我為所犯之錯贖罪,大人,我真的知道錯了!」
潘急道沒回頭,左又毫不容情地扯著她,直到她聲音漸遠,潘急道才閉了閉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話落,踏出帳房外。
苞隨在後的牟桑成,見他前往的方向,趕忙繞到他面前,將他攔下。「大人,夜已深,大人該回宮了吧。」
「桑成,你這是在做什麼?」潘急道冷睇著他,不怒自威。
「大人……」牟桑成將賬冊卷起,輕敲著額,試著找出委婉的用詞。「你該知道,憐夫人是老爺的妾室,你伺候照料她,就已經不合常理,要是這時分再探望她,就怕人言可畏。」
他知道這是件苦差事,可左又都向他求救了,他怎能袖手旁觀?再者這事要是處理得不妥,就怕大人的官職都會受影響。
「那又如何。」
牟桑成心頭一驚。「大人,這事要是傳到外頭,大人的烏紗帽恐怕不保,甚至還會招來殺身之禍呀!」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大人在朝中樹敵頗多,要是被人逮住機會,哪會不加以打擊。
「大不了不當官,我就當個閑人讓十九娘養我。」潘急道無所謂地聳肩。
「大人!」牟桑成五官都扭曲了。「大人難道都忘了?當初為何考取寶名,你說要造福百姓,你說要讓百姓得以安身立命!」
「當今聖上知人善任,王朝在他治理之下必定人才輩出,不差我一個。」他也是個凡夫俗子,也想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
「大人,」牟桑成再擋。「請三思!」
「我不只三思,我已經想了大半個月。」潘急道一把推開他。眼前,他只想趕緊跟十九娘解釋,他說的那番話不過是權宜之計,絕非真心嫌棄。
他要她,不計任何代價,若問他為何,他只能說,他不想錯過。
「大人,初六求見!」
正要往疏月樓而去,後方傳來左又的喚聲。他回頭望去,只見一身戎裝的初六疾步走來。無須稟報,光是初六的眼神,他便知道宮中出事了。
望了下疏月樓的方向,他握了握拳,只能先隨初六回宮。
第十一章願與咒(1)
幾日之後,為了迎春閣重新開張一事,夏取憐撐著剛痊愈的身子前往迎春閣和海棠詳談細節。
迎春閣的門面並非改變,只是已經換上新的匾額,上頭還罩著紅布,就等著明日吉時揭開。
走進迎春閣,依舊高朋滿座,喧鬧不休,不過至少少了些送往迎來的花娘,讓她心里覺得舒服一些。
「夫人,你……」見她面色蒼白,身子消瘦不少,經人通報而來的海棠趕忙牽她到角落坐下。「听說你病了,現下可還好?」
「好多了。」夏取憐漾笑。「真是對不住,說好內務細節交給你,其他的交給我,可最後全都賴給你了。」
海棠眨眨眼。「沒呀,該你做的部分,全是大人發落的。」
「他?」她微愕,一听到那個人,心還是疼著。
這幾日,他未曾再來探視過她,她是既失落也慶幸。失落他的無情,慶幸他的清醒,然而兩種情緒輪番折磨著她,待在房里,只是教她更加惶然。
說好了,心底不再只裝一個他,可明明心是自個兒的,偏偏如此不由己,總在午夜夢回想起他。想起審朱袖時,他的信任,想起迎春閣里,他的護衛,想起睡夢之中,他的溫柔……
越想遺忘,記憶卻反而更加清晰,一再與自己作對,凌虐她。
「是啊,其實大人也是能經商的,只是年少時與老爺杠上,怎麼也不肯接管家業,徑自考取寶名去。」沒察覺她的異狀,海棠說得眉飛色舞。「若是大人願意辭官掌管家業,老爺在天之靈不知該有多欣慰。」
「人各有志,或許他志在為民喉舌。」不經細思,話已月兌口。
她不禁想起當初Boss說過,他本是檢察官,可後來實在是受不了官僚體制才毅然辭職。
「也對,我听老爺提過,大人當初就是為了百姓才考取寶名,他是一心為民的,老爺雖然對他無心接管家業頗有微詞,但當初大人考上武狀元時,老爺也是引以為傲。」
「大人知道嗎?」
「怎會知道,他和老爺是水火不容,幾年沒說上一句話是正常的,去年大人升為宮中太尉,便搬進太尉府,直到老爺去死,他才回府。」海棠聳了聳肩,接過丫鬟遞上的茶水。「不過就算是大人尚未搬入太尉府時,他也是待在宮中較多,老爺早就習慣,總說自己沒了兒子。」
「是嗎?」頓了下,她掀唇苦笑。
說好了不想他,偏偏就是會不經意追問關于他的過往。
「呃,夫人別在意我心直口快,說了些不得體的話。」
她疑惑抬眼,螓首略偏。「什麼意思?」
「夫人既沒听清楚,那就……」
「海棠的意思是,潘老爺說自己沒了兒子,豈不是等于忘了自己還有個叫潘無量的兒子。」
戲謔笑嗓傳來,夏取憐略回頭,認出來人。「喻爺。」
「看來真是病了,氣色不佳。」喻和弦打量著她。
他的目光教她下意識地閃避,心底有種莫名抗拒,不想和這人靠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