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給你一口飯吃是我們的善心,不要以為我們的好心收留是理所當然的,你只是寄住的外人,以後不許跟我家喜兒吵,要讓著她,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听懂了沒?」朱氏可是相當護女兒的,不容許任何人動女兒一根寒毛。
听著她倒豆子似的責罵,葉照容只有點頭的分,因為她若頂嘴,接下來都別有好日子過,朱氏肯定會想盡辦法讓她過得要多慘有多慘,連晚上都別想睡了。
「說了老半天說得好口渴,倒杯水來。」
聞言,陸喜兒動也不動的杵在一旁看好戲,身為「下人」的葉照容馬上放下手中的花繃起身,倒了碗溫熱的茶水放在朱氏手上,等她喝完了再收拾起來。
「娘,葉照容越來越囂張了,她連我的話都敢頂,你要好好的收拾她。」陸喜兒拿葉照容的傻氣固執沒轍,索性讓她娘出手。
「好,好,別急,讓娘和她談談。」不同于面對女兒的慈眉善目,一回過頭,朱氏又換了一張晚娘般的冷臉。「照容,你年紀也不小了,都及笄了,大伯母為你看了一門不錯的婚事,對方有房又有財,家中十幾間鋪子和上百畝田……」
聞言,葉照容神情顯得很是氣憤。「大伯母,我是四郎哥哥的妻子,你不可以隨便壞我名節。」
「名節?」她嘴角一抽,笑得很不屑。「不是大伯母要說你,名義上你確實是我家四郎未過門的媳婦,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封信也沒有送回來,八成在外頭另有家室,早把你給忘了。要不,哪有男子年過二十還未成親的,大伯母看啊,他大概在外頭早已兒女成群了。」
她面不改色的說謊。
太監娶妻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沒了那話兒還怎麼生兒育女?
雖然朱氏也曾有那麼一點點愧疚讓三房絕了後,可那也是四郎的命,誰曉得災年撞大運,正巧宮中公公來要人,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怪不得她。
「不會的,四郎哥哥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說會回來就會回來,我會等他。」她不能讓他一回來卻找不到人,那是他們兩人的約定。
見她固執得像顆冥頑不靈的石頭,朱氏氣惱在心。「你以為自己還能等他幾年,總不能老讓我們陸家替他養老婆吧!」
「我會自己賺錢……」她指的是繡品。
她呵呵低笑。「沒有陸家的照護,繡莊會收你的繡件嗎?再說你若一個人搬出去住,肯定不到三天就被生吞活剝了。瞧瞧你那勾人的狐媚樣,哪個男人肯放過你這樣的小娘子。」
「我、我不會……被人欺負,也不勾人,我長得很平凡……」葉照容向來不怎麼在意外貌,也不覺得自己與尋常人有何不同。
事實上,尚未長開的葉照容已見艷色,一雙上吊的鳳眼瞧著人時似含情脈脈,一顰眉、一嘟嘴自有無限風情流出,不經意的一瞟更顯楚楚動人,誘人生情。
真應了那一句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她這口醇酒不用飲也醉人,教人難以自拔。
年方十五歲的她確實少了女人的嫵媚和多情,可是看得出來,再過個幾年,眉眼長開的她將艷驚八方。
尤其她那雙眼,干淨澄澈得有如剛出生的幼兒,無垢絕美得彷佛千古美玉,純淨潤華、光彩流轉。
「大伯母不想誤了你的終生,就和你二伯母商量了幾天,許了你給鎮上的周員外為妾。你放心,他的孩子都大了,又允你生子,你不用怕你生的兒子將來得和嫡子爭產。」她得趕緊把這禍水嫁出去才安心,不然她家喜兒很難說上一門好親。
「什麼?娘,你給她說了那個老得足以當她爺爺的周員外?!」周員外貪財,如今都六十有三了還廣納妻妾。
朱氏瞪了多話的女兒一眼,要她少說兩句,這門婚事絕不能黃了。「雖說是妾,可周員外家大業大,家財萬貫,以你的姿色不難討他的歡心,只要你把他哄開心了,他還不是如珍如寶的待你,任你予取予求。」
說白了,其實她是巴望再借著葉照容狠撈一筆,賺取那筆聘金好買地、買莊子給自家女兒添妝。
「大伯母,我當作沒听見你今日說的這番話,你也不用再勸我了,不論是誰我都不嫁,我只等著四郎哥哥。」葉照容表情認真且執著,她一拗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動。
朱氏一听,惱了。「不要給你臉不要臉,我是看在已逝的婆母面子上才好聲好氣的跟你說,你還拿喬啦?!總之,你願意嫁也得嫁,不願嫁也得嫁,我們和對方說好也收了聘金,擇日就抬你過門。」
傍她台階下還拿喬,真當自個兒是陸家媳婦嗎,非要賴在陸家不走,丟臉!
「大伯母,你怎能擅自決定?!我是三房的媳婦,你不可以自作主張將我許配給人。」葉照容頓時驚惶失措,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住的是我們大房的屋子,這麼多年來也是我們大房、二房養著你,論輩分我也是你的長輩,長輩說話你不得拒絕。」朱氏狠心的斷人後路,以長輩之勢威逼。
「你……我……不行……」晶瑩似露珠的淚水如斷線珍珠般,一顆顆自粉頰滑落,滴滴燙人。
「下個月初七是吉時,你準備準備。別忘了,你還有錦繡繡莊要的十七幅繡件得趕緊繡出來,在你出閣前交給我,一件也不能少,知道了沒?」那幾幅繡品至少能讓她再多賺進一小筆。
逼人出嫁不說,臨了還要壓榨人家一番,朱氏的心夠黑了,連葉照容最後一點剩余價值也不放過。
只是,葉照容也不是個傻子,哪那麼簡單便乖乖妥協。
第3章(2)
當晚,夜深人靜時分,所有人都睡著了,最偏間的小屋悄悄拉開屋門,一道人影自門後探出頭,左瞧右瞧見四下無人才跨出門坎,露出小巧的繡花鞋,趁沒人注意時揣著小包袱便從後門溜出。
一路上她絲毫不敢回頭看,埋頭往出村的唯一一條道路走去。
這個人正是抵死不嫁的葉照容,她的包袱里只有兩件換洗衣物以及幾雙親縫的鞋襪,因為時間緊急,她沒有多帶別的東西,上了路也不知能去哪,索性憑著一股傻勁,決定上京找她的未婚夫婿陸四郎。
可是,去京城的路要走哪一條呀?
由于模黑走路,一路上她跌了好幾跤,烏黑如瀑的發絲亂了,引人蠢蠢欲動的容貌沾上沙子和泥土,好好的一雙繡花鞋也因踩進泥坑而髒了,這身狼狽樣著實掩去了她如花初綻的嬌顏。
從外觀看來她實在是慘到不行,所幸這模樣也幫了她大忙,任誰瞧了都不會動歪腦筋,只想遠離她。
但是人倒霉,喝涼水也會嗆到,她竟因一時走得急,忘了腰帶里縫了自個兒省吃儉用存的三兩碎銀,只顧著餓肚子趕路,想早一點到達京城好找到她的四郎哥哥。
人笨沒藥醫,打小餓習慣的她以為只喝水不吃飯也能挺得住,哪知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後整個人四肢無力、頭暈目眩,連站起來的氣力也沒有。
驀地,眼前一黑,她已經倒在了路旁。
「喝——前面躺了一個人。」車夫是個年輕小伙子,駕車時眼尖的瞧見前方不遠處有個女子倒在路邊,連忙稟報。
「是什麼人?」
「一個女的。」
「長得漂亮還是長得丑?」馬車內傳出一道嬌軟聲音,柔得宛如黃鶯出谷,清軟嬌媚。
「花掌櫃的,你救人還分美丑呀?」車夫忍不住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