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想想看我做的是什麼生意,開門迎客賣笑,若是丑得嚇人嚇著了我,誰給我收驚費?」咯咯嬌笑聲又起,不見其人只聞其聲也覺得柔媚得很。
她開妓院,是牡丹樓的老鴇。車夫在心里言道。
「罷了,罷了,把人帶上車吧。誰教我心腸好,慈悲為懷,見不得別人受苦,是個廣渡眾生的活菩薩呢,她遇到我是她福澤深厚。」反正就算她不找麻煩,麻煩也總是找上她,多救一個人不算什麼。
還活菩薩呢!車夫聞言,嘴角抽得厲害。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名動京城的牡丹樓外有這麼一首詩,這也是牡丹樓命名的由來,牡丹樓只做貴族生意,來往的皆是有頭有臉的京城勛貴,身分地位不夠的人是進不了牡丹樓,若敢混進來包準一棒子打出去。
經營牡丹樓的老鴇名叫花絳,年齡不詳,由外表看來二十五、六歲,為人強悍,手段圓滑,妖嬈的姿容下有著不下男子的強勢,有人說她骨子里流的是鐵不是血,傲骨剛硬。
她做的雖是花樓生意,卻從不逼良為娼,只收留自願賣身的女子,再親身教一番打造出令人眼楮為之一亮的花魁娘子,在她手底下,有無數足以令男人欲死欲生的迷人花娘。
她唯一的怪癖是不許喊她花嬤嬤,她覺得太低俗了,不符合她出淤泥而不染的氣質,因此堅持所有人要喊聲花掌櫃的,否則她可要翻臉了。
「好了沒,花想容,瞧瞧你的妝容又亂了,南珠顫枝金步搖插錯了位置,說了幾次要往後壓緊,讓垂珠和流蘇柔順的貼在發鬢,這樣輕搖首時華光流蘇垂落才能營造嬌弱的風姿。」
「哎呀,你的腳步又踩錯了,是步步生蓮、搖曳生姿,不是低頭逮耗子,手忙腳亂。」
「花姊,你扯痛我的頭發了。」好痛,她是在拔頭發吧!綰發綰得她頭皮生疼,整張臉都往上提了。
「別動,瞧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模樣,明明是嬌滴滴的美人兒,眼不挑也媚,唇不點也朱,那眼兒往上一勾,多撩人呀!怎麼就偏偏生在你這個身在寶山不知寶的蠢貨身上,真是讓人捶心肝呀!」這身好皮囊多難得,偏生遇上個直心眼的傻大姊。
美人懶梳妝,對鏡孤影盼,羅衣欲換香添溢。
「花、花姊,你說什麼挑呀媚的,我听不懂,只求你饒了我這一頭三千煩惱絲吧,你拉太緊了,我都繃得難受。」咳咳!這水粉要上多濃呀,嗆得人發暈。
換上一身蜜金色半臂衫,底下穿著海棠色石榴裙,腰上是翡翠色水雲紋綴銀珠腰束,一根蝴蝶戲花壓鈿斜插入烏絲,菱花銅鏡中映出絕美姿容。
這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孽長相,減一分太淡,增一分太濃,娉婷多嬌,即使只是輕輕揚唇一笑也足以魅惑眾生,不需費心勾引,媚骨天生,打骨子里便散發出萬般嬌媚。
可是一看到她那雙孩子似的純真眼眸,什麼火都滅得一干二淨了。怒火、欲火、干柴烈火……饒是火焰沖天似燎空,也全在那一泓平靜的翦翦秋水瞳眸中沉澱下來。
花名花想容的她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何出色,不過一雙眼兒亮了些,眉不畫而黛,不染胭脂的唇瓣豐潤殷紅,膚質柔膩泛著珍珠光澤,暗暗有股馥郁的體香。
這些都是她打小就有的呀!即使在生活最困苦的那幾年,她的手因做活而變得粗糙,其它皆沒什麼改變,五官「端正」的與常人無異,從沒人贊她生得好,只偶爾會用怪異的眼神盯著她瞧。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感覺非常陌生,完全不像她,唇色太紅、柳眉太細,面頰上原有的淡淡女敕紅被一層厚厚白粉遮蓋,眼尾畫得太長,活似戲文中的人,既潑辣又勾人。
說實在的,這不是她想要的,全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她很不習慣自己今時今日的轉變卻又莫可奈何。
三個月前從小村落逃婚的葉照容昏倒在路邊,路過的牡丹樓老鴇花絳見狀便好心的救了她,為她請來了大夫醫治才知是餓昏的,花絳好笑又好氣的給她一大碗淋了肉汁的白飯,一碗飯下肚後,她就好轉了。
而後花絳得知她欲上京尋親,偏生身上的幾兩銀子不知在昏倒時被誰模走了,一窮二白的葉照容孤伶伶的一個人,要是沒人看顧著,不曉得會被賣到什麼骯髒的地方去。
面冷心熱的花絳出于憐憫心收留了葉照容,想說多個燒柴的粗使丫頭也好,多個人罷了,她還養得起。
誰知洗去一身塵垢後,花絳才發現原來的想法行不通,這是一顆蒙塵明珠,走到哪都引人注目,待在廚房太屈就了,沒有合適的身分搭襯著,一個小小的粗使丫頭,沒人看著,遲早還是會被那些臭男人玷辱。
于是在花絳的教下,葉照容成了牡丹樓唱曲清倌,她嗓音優美,清婉似黃鶯出谷,且唱功甚佳。她賣藝不賣身,從不單獨見客,刻意畫濃的妝容遮去她原本的麗色,雖然艷麗卻帶著俗氣,藉以降低他人對她的關注。
「哼!你就是個蠢的,不長腦,香的臭的都分不清楚,這回的客人尊貴得很,得罪不起,你小心的伺候著,別再犯胡涂了,把酒水往貴客頭上倒。」她幫了一回、兩回,總不能次次都要她幫忙道歉安撫客人吧,管理偌大的一間青樓,她忙著呢!
花絳想起不久前的那樁事,頓時有些欲哭無淚,都來到了牡丹樓還能做貞節烈婦嗎?客人的毛手毛腳在所難免,人家不過模了小手j下,這小泵娘就大驚失色的將酒壺扔出去,灑了對方滿頭酒。
好在她還壓得下去,又是賠禮又是謝罪的,送上了一桌酒席才平息,事情沒鬧大,各給對方面子的退了一步。
「呵呵,花掌櫃的,你也別再念想容妹妹了,明知道她呆還要她變靈光點,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哪天她真開竅了,你就該苦惱她會不會把你賣了。」柳腰輕搖的丹湘裊裊走近,摘下一支赤金紅雀釵子為葉照容插上。
花魁丹湘本名燕紅湘,原是他縣的落難千金,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琴棋書畫皆通,刺繡理帳亦可。她是自願入牡丹樓當花娘的,和葉照容是前後腳進入牡丹樓,過不了苦日子的丹湘墜入紅塵只是想過回以前的富貴日子。
同時學藝的兩人感情頗好,葉照容的沒心機讓心眼多的丹湘很放心,也樂于與之親近,兩人相處有如姊妹一般。
加上丹湘本身才藝多,又有這方面的天賦,很快就當上了花魁,不像葉照容只會傻乎乎的唱曲,不會看人臉色又不懂迎合客人的喜好,因此通常都是丹湘主舞時她便在一旁唱曲當旁襯,給丹湘打打下手。反正,沒人注意她反而讓她更開心,如魚得水。
紅花綠葉配,單純的葉照容從未想過一舉成名,她只是個想籌錢去找未婚夫的小村姑。
「我才不會賣了花姊,她是好人。」葉照容憋著氣,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小嘴兒噘得半天高。
即便在花樓這個是非地待了三個月,她仍舊心性不改,依然純潔,對于對她好的人一律當成好人,以誠待人。
「好人?」丹湘噗哧笑出聲,笑靨如花。
「花姊,丹湘姊姊是開玩笑的,我才不是那種見利忘義、忘恩負義的人,我會賺很多銀子來報答花姊。」反正她不需要太多銀子,鄉下地方幾十兩銀兩就能過上好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