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水後的穿越(1)
虞縣乃通往西北之樞紐,縣境內水渠交錯、河網密布,水陸運輸發達。離川貫穿虞縣,蜿蜒曲折,河道寬窄懸殊,故大型貨船抵達淮鎮時,必須將貨物卸下,換上小船或舢舨接駁至赤山。
對運輸量不大的商家來說,水運是極便利的運輸方式,但對于顧家這種運輸量極大的商賈,陸運則方便且節省人力成本。
彼家在虞縣深耕三代,積攢不少身家,顧家祖訓為「誠信」,行商堅持童叟無欺、貨真價實。
彼家大宅位于虞縣縣城城南,是西北難得一見的五進大院,盡避先後經歷了外敵入侵及政權動蕩,但因為地理位置佔了易守難攻的優勢,境內又有許多良田,因此並未受到太多的影響及破壞。
天高皇帝遠的虞縣在政權紛亂的這些年,雖不到繁榮富庶,生活其中的百姓倒也衣食無憂、安居樂業。
此時是三月天,乍暖還寒,一艘畫舫緩緩的行在離川之上,上頭有主僕等近二十人,正是顧家少東顧秋豐帶著妻子李香君、兩個妹妹顧秋心及顧秋桐游河賞景。
他們一早出發,在淮鎮停靠,然後將顧家自西北采辦後經大客船運送至淮鎮的二十箱藥材及香料讓人搬上畫舫,便啟程回航。
明明是游河畫舫,卻又到淮鎮載貨也是奇怪,但顧家的事都由男人做主,李香君、顧秋心及顧秋桐也沒能多問。
回程剛過赤山不久,坐在船樓臥鋪上的顧秋豐連連打了幾個呵欠,揉了揉眼楮。
「喜來,把我的忘憂香取來。」
彼秋豐是顧家現今當家顧萬得的獨子,因為是獨苗兒,從小就備受寵愛。
一旁的喜來答應一聲,立刻去取來主子外出使用的單耳雲龍薰香爐,以及裝有忘憂香的白瓷小瓶。
彼秋豐向來有使用薰香的習慣。半年前,他在瀟湘院結識一名劉姓行商,兩人一見如故,對方知曉他有使用薰香的習慣後,于是送給他這來自西域的奇香,從此,他便不可自拔地愛上。
每當精神萎靡不振或心緒不佳時,只要焚香一嗅便能振奮精神,心情大好。
因為具有奇效,他之後又向劉姓行商買了一批,如今一天總得使用上三五回才能過癮。
彼秋豐等不及喜來幫他將忘憂香點上,便一把接過,自個兒熟練地將忘憂香置入薰香爐中,用火摺子點燃,只須臾,縷縷白煙幽緩漫出,猶如姿態曼妙的舞伎翩然起舞。
他將薰香爐湊近,嗅聞著那獨特的甜香,微眯著眼,露出滿足愉悅的笑容。
原本坐在他身邊的李香君見狀,面露輕愁,默默地起身離開船樓。
她是前通州府尹李興利的親佷女,十五歲那年嫁進顧家,至今肚子未有動靜。
船舷邊,顧秋心倚欄獨立,欣賞著川上春景,眼尾余光一瞥,瞧見李香君朝她的方向走來。
轉過身,她看著李香君,「嫂子,外面涼,怎麼出來了?」看著李香君臉上那淒楚憂郁的神情,同為女子的她不禁感到同情。
「你兄長又在使用忘憂香了……」李香君又是一嘆,「自從得了那忘憂香後,他一天總得點上幾回。」
「嫂子不喜歡那味兒?」她問。
李香君秀眉顰起,「那玩意兒有些邪門……」
彼秋心微頓,「如何邪門?」
「我說不上來,但……」李香君說著,不由自主地轉頭往船樓的方向望去,憂心地道︰「你覺不覺得他瘦了很多,面色也有些蠟黃?」
彼秋心平常跟顧秋豐接觸得不多,就算見了面,也不會特別注意他的面色。她想李香君會這麼敏感,許是因為在意著顧秋豐吧。
彼秋心笑嘆,「怕是嫂子多慮了吧?大哥他看來精神挺好的。」
「不,他……」李香君似乎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閉口。
彼秋心眼底透出憐惜,「嫂子,雖然大哥待你淡漠,可你的心還是向著他吧?」
李香君深吸一口氣,然後幽幽地吐出,語氣無奈地道︰「嫁雞隨雞,我已是他的妻,心自然是向著他的。」
彼秋心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安撫,「嫂子,希望大哥能明白你的心意……」
李香君還是蹙眉,搖搖頭,輕輕嘆息,再也不發一語。
彼、李兩家聯姻無非是為了打通虞縣政、商的任督二脈,可如今李興利已因貪污受賄遭到彈劾去職,李香君又未能生下子嗣,被棄如敝屣也是遲早的事了。
女人在顧家是沒有地位的,除非有可利用的價值。
彼秋心的生母王氏是顧萬得的正室,出身書香門第,溫良恭儉,深得顧萬得的父親顧守誠之心。可因王氏體弱多病,一直未能懷上孩子,顧守誠在死前允了顧萬得娶側室趙氏進門。
趙氏一進顧家便懷上孩子,生下顧萬得長子顧秋豐,母憑子貴。因此趙氏雖是側室,卻在顧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正室王氏也得仰其鼻息,才能在顧家過上安生日子。
三年後,王氏終于生下她跟顧萬得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可惜……卻是個女娃。
王氏在顧秋心三歲時病逝,當時懷著身子的趙氏立刻扶正,在趙氏眼里,顧秋心不是眼中釘,亦非肉中刺,因為在重男輕女、男尊女卑的顧家,她對趙氏不造成任何威脅。趙氏眼中只有兒子顧秋豐,就連對自己親生的女兒顧秋桐都是親情淡薄的。
萬幸的是,養大她們的馬嬤嬤是個慈愛善良之人,而顧秋心也跟同父異母的妹妹有著極好的感情。
十五歲那年,她在及笄禮之後議親,對象是淮山礦主于家的于仁舟。于仁舟在家行二,是正室所生,因著生意往來之故,顧萬得對于能夠嫁往于家的顧秋心,終于有了一絲的關愛。
許是命運捉弄,兩家交換庚帖不久,于仁舟在自家礦場里遭到土石掩埋而丟了性命,從此「災星」二字便如影隨形的跟著顧秋心。
因為失去利用價值,她再度遭到父親的冷落,直到數月前,虞縣來了個新任知縣韓墨樓,在父親舊識,也就是戶部右侍郎常永的保媒下,她跟韓墨樓定了親。
重新有了利用價值,這陣子她又能過上稍微舒心的日子,若非如此,今日游河也輪不到她。
韓墨樓到任近三個月了,她沒見過他,當然也不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只知道他今年二十有七,足足長她十歲,不過年紀于她不是問題,她只期盼他是個溫情之人。
此時,畫舫經過了離川岸邊的流水娘娘廟,那廟已有百余年的歷史,百余年前,離川每至夏季便有汛災,沖毀田園,導致饑荒,百姓苦不堪言,因此離川甚至還落了一個「死川」的不祥之名。
有一年,一尊木雕神像遭洪水沖至岸邊,一對郭姓打魚夫婦將祂拾起並用石頭及木頭簡單的砌了一個小神龕供奉在拾獲處。說也奇怪,自從郭姓夫婦供奉神像後,漁獲大增不說,就連郭姓漁翁那體弱多病的妻子也日漸健康起來。
于是郭姓夫婦將神像稱為流水娘娘,虔誠供奉,消息傳開,開始有人前來上香祈求,而流水娘娘也總是有求必應。更神奇的是,自從流水娘娘坐鎮離川岸邊後,河水不再泛濫,百姓也日漸安居樂業。兩年後,虞縣仕紳捐獻籌資,在原址蓋了流水娘娘廟,從此香火鼎盛。
見著流水娘娘廟,李香君及顧秋心不約而同地合掌閉上雙眼,誠心朝著廟的方向祈求流水娘娘能庇佑她們婚事平順以及早得貴子。
祈求完畢,眼楮一睜,忽見一顆頭自水里冒出,兩顆銅鈴大的眼對著她們看。兩人驚呆到忘了出聲,卻見更多頭自水里冒出,突然船身搖了一下,數人自水里冒出,還有人攀上船跳至船板上,船板上的女人們頓時驚叫奔逃。